
在大多數「80後」作家沉浸在創作玄幻仙術或搭建愛情故事的時候,39歲的河南省作協副主席南飛雁卻從自己「鐵飯碗」的工作經歷中找到了自己的表達方式與語言,從去年入圍首屆南丁文學獎的小說集《天蠍》,到今年為新中國成立七十周年獻禮的長篇小說《省府前街》,南飛雁不需要仰望天空,而是俯身凡俗日子,將官場、氏族的微妙形態立體地展現出來。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劉蕊 河南報道
南飛雁是當紅的「80後」實力作家,作品曾獲中宣部全國「五個一」工程獎、中國電影華表獎、杜甫文學獎等。他從2002年畢業開始,一手公文一手文學。公文材料無數,差不多有一套《金瓶梅》,寫得也愈來愈好,但南飛雁卻感到即將被文學徹底拋棄,「看同齡作家的作品都在咖啡館、畫廊,可我對這些並不熟悉。」南飛雁不知道自己該寫些什麼,直到他在翻看最喜愛的世情小說《金瓶梅》中西門慶與王婆的一段對話時,他才頓悟。「西門慶有他的生藥舖,天生天化有砒霜,我有我的『七廳八處』,天生天化有生活。」南飛雁說,開生藥舖的老闆當然不止一個,善於使用砒霜的卻只有西門慶一人。在這個意義上,我願意學習西門慶,以砒霜謀愛,在如何用好砒霜的手藝上多下功夫。
於是就有了書寫某省「七廳八處」一地雞毛凡俗日子的《天蠍》中短篇小說集,也有了他「養」了十年時間的長篇小說《省府前街》。
《省府前街》重點講述了女主人公沈奕雯-一個出身舊官僚家庭、刁蠻任性的大小姐在經過家國劇變之後,最終成長為一名新中國建設者的曲折歷程。在新中國七十華誕即將到來之際,以表現這段歷史及新中國七十年成就為主題的作品很多,其中多數會以正面書寫重大歷史事件的方式來完成。而《省府前街》則將關注的重點放在當時人們的世俗生活中,通過對日常生活的書寫,表達對新中國成立的謳歌和讚美,可謂構思精巧。
談到《省府前街》的創作意義,南飛雁說,《省府前街》就像一把鹽,寫七十年前新中國成立的汗牛充棟的文學作品就像一缸水,這把鹽撒進水裡,鹽自然是找不到了,但我所有努力的些許意義,便是水中或許已經加了一些味道。
虛構的終極目的是真實可信
南飛雁自帶「佛氣」,濃眉大眼、魁梧高大。記者與之聊天,有着釵h「80後」的「共同話題」,比如已經熬不起夜,需要早睡以爭取早起幾個小時的「安靜時間」,比如孩子的一個電話便能輕易打斷極有儀式感的寫作,雖同樣也是在電腦上忙活一通,卻是為了給孩子做個教師節的PPT,比如會跟父母一代產生育兒分歧、健康理念分歧......「煩擾後有歡愉、落魄中有堅守、彷徨間有從容、冷眼裡有悲憫,這就是我們熟悉卻未能明言的凡俗日子。」如南飛雁所說,大家不過是叢林裡的眾生,男男女女,一眼狼藉,情深如海,雞毛蒜皮。
南飛雁卻將這種凡俗日子言明,並寫出了時代感。他在《省府前街》的後記中這樣寫道:「在這個悠長的過程中(省府前街的創作過程),我先做了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在我的腦海中,建上一座城。準確地說,一座1938年到1954年的開封城。」
建這座城並不容易,在動筆之前,他得一磚一瓦把開封城搭建在腦海裡,城裡有幾座戲院,戲單怎麼寫,海報怎麼畫;哪條街上有哪個衙門機關,機關裡有哪些科室部門;城裡各色人等聚會,一般喝什麼酒,拿什麼下酒,聊什麼話題;太太小姐們在哪個舖子做衣服,從哪個洋行買化妝品,打麻將有什麼規矩;青年們追什麼電影明星,看什麼流行雜誌,讀什麼國內外小說......這些都需要去一一還原。
「小說是最吃細節的文體。情節好編,細節難湊。細節就是一磚一瓦,就是支撐歷史本來的市井煙火,就是充滿褶皺的、毛茸茸的生活。為了讓小說的細節禁得起推敲,我像是個強迫症患者,經常看千辛萬苦淘到的老開封地圖、隔三岔五去開封用腳步丈量這片土地。」
在南飛雁看來,小說雖是虛構的,但虛構的終極目的是真實、可信,因此,在長達幾年的時間裡,他變成了一個考據癖成癮的人,他如同考古學家一般把從史料上、實際生活中挖掘出來的文化符號,堆放在了自己的書桌前,然後再用自己對文字的敏感以及對敘述的把握,把這些文化符號賦予筆下的人物。
生活按部就班 探索「世態人情」
南飛雁對自己的創作要求很高,他的作品雖然不多,但篇篇精品,詼諧生動的故事裡充滿了超出年齡的老練。他不斷去探索世俗生活中難以呈現的角落,描畫人性、人生的不同側面。
《省府前街》以龐大的體量,表現了幾十個主次人物,其中既有國民黨軍政官員,又有底層百姓,更有充滿青春朝氣的革命者。中國作協網絡文學中心主任、河南省文學院院長何弘指出,小說尤其通過對革命者群像的書寫,對比書中國民黨官僚的腐敗,表現出新中國誕生的歷史必然,體現了作者正確的大歷史觀。
值得注意的是,《省府前街》還構築了一個非常龐大的官僚體系。這也是南飛雁所擅長的。南飛雁對記者說,每個作家都有自己的領域,魯迅有魯鎮,莫言有高密,梁鴻有梁莊,而他則有自己的「七廳八處」,從工作後就進入到體制內,端着「鐵飯碗」的南飛雁對於職場有着非常深刻的理解。
不需要仰望星空,南飛雁俯身就能夠將官場的微妙形態立體地展現出來,官場的工作經歷讓南飛雁對於領導和被領導、職場的升遷、派系的鬥爭,利益的糾葛把握得恰如其分。
1980年出生的他,八歲之前雖然生活在農村,但那個農村是很不一樣的農村,它是一個農場,不是一般意義鄉土上的農村。後來就到豫中小城漯河,1998年考上鄭州大學後來到了河南省省城鄭州,然後就進入體制內工作。南飛雁笑稱自己沒有過叛逆,一直按部就班。南飛雁坦承,自己受中國傳統文學的影響,要遠遠比西方文學的影響大得多。南飛雁說,所謂「悲歡離合」,其實更為關鍵的是「世態人情」。在他的創作中,「世態」就是一個特定的環境,是一個宏觀的環境,是在這個環境中大家面臨到一些問題和困境,面臨着不得不去處理的人際關係以及人們如何來看待人際關係。而「人情」二字,則要從微觀上看,講的就是人們在這樣一個特定的環境下,如何去面對這些問題,如何解決這些問題,如何處理這些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以及他們在做這些行動中體現出來折射出來的一些內心深處的,很微妙很隱秘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