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新文
農曆九月九日是我國傳統的節日重陽節,又叫重九節、菊花節、老人節......節日裡天高雲淡,怡人秋風撲面而來,古人郊遊、登高、佩戴茱萸、酌飲菊花酒那是少不了的。
爺爺是個退休教師,平時除了讀書就是旅遊,也許是職業的原因,爺爺凡事愛較真,比如他從一本民俗的書上看到關於重陽節的觀點闡述,原作者斷言:登高拜天、慶祝豐收、祛病除災、祭祀大火,這些神聖的、上層的、局部的儀式感最終走向世俗、民間、全國,認為重陽節是自上而下流行開的。理由是:《西京雜記》裡漢高祖寵妃戚夫人的仕女賈佩蘭自宮中出來,言於他人就說宮裡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耳(吃重陽糕),飲菊花酒......」爺爺很氣憤,把書摔在地上,聲音很大,像是在吼:「歷史都是人民創造的,人民都是自下而上的,何況我們的民俗?這些植入國人骨髓的東西,即便沒有文字作為載體,一代人一代人也會傳承下來的。」爺爺發火摔書那會兒我還青澀荂A看茈L兇巴巴的樣子,蚢磪O我膽怯了很久。
後來,書讀得多了,覺得爺爺的觀點不是沒有道理,一切都得尊重歷史,不能以隻言片語妄下結論,況且很多時候作者的創作都是在「虛」與「實」之間遊走,難免帶有作者的喜好和傳奇色彩。正是這件事,我對爺爺更增添了一份熱愛和敬仰!
古人於重陽節裡的那些雅興,到了爺爺這裡保留的雖然不多,可是每年的重陽節爺爺還是要做帶有儀式感的兩件事:飲菊花酒和登高。
爺爺退休後喜歡遛彎,遛彎的去處他多數去了拆遷區,空手出去,回來往往滿載而歸,有時搬不動了,還叫我開車過去搬運,其實,盡是別人遺棄的盆盆罐罐和花花草草。爺爺獨愛菊,其他花草他一個也沒帶回家,很快這些老弱病殘的菊花,在爺爺的精心調理下又煥發出勃勃生機。
一到秋天,爺爺的小院便成了菊的世界,黃菊花開得有些囂張,一副捨我其誰的模樣;白菊花也不示弱,鮮嫩的瓣兒,似少女溫柔的臂膀,向你含情脈脈地召喚荂F唯有桃紅色的菊花開得內斂、搖搖晃晃地開得有些膽戰心驚的樣子......重陽節還沒來到,爺爺就開始採摘、晾曬菊花,他要準備好泡菊花酒的材料。每年爺爺都要用當年自家產的菊花,泡上兩瓶菊花酒,爺爺泡菊花酒會選擇上檔次的白酒泡,菊花則會選擇多種乾菊花混合在一起,放進白酒裡,封好口的同時,會在瓶子上貼個標籤,署上年月日。
重陽節那天,爺爺穿茈握虓左漱@身白裝,手裡提茈炯U子,我知道他又給我們送菊花酒來了。有時他還會把唐代才子王勃的《九日》詩,作了篡改朗誦給我聽:「九日重陽節,開門有菊花。不知來送酒,若各是張家。」爺爺的菊花酒他會拿五年前泡製的,也只有父母去喝,很嗆,我受不了,爺爺就說孫子聞聞就可以了,保準祛病保平安,健健康康成長的。
我知道爺爺送菊花酒,是要帶我去登山了。
江南水鄉,河網密佈,地勢平坦,我所居住的地方,唯一可以攀登的山就是位於城北的玉山了。每次攀爬,剛越過那片竹林,我就開始後悔,因為到達玉峰的時候,總是汗流浹背,氣喘吁吁。這次不同了,我已不再是孩子,況且是陪虓揧搢茧n山。一路上,爺倆聊了很多,當我們達到山頂的時候,平台上無人涉足,旭日才開始露出紅紅的臉蛋,小城的粉牆黛瓦盡收眼底。我說:「爺爺,你看那是高鐵站,難怪古人重陽節要登高呢?登高可以望遠啊!」爺爺笑了:「孫子你錯了,重陽節登高可不是為了望遠哩。」「那為啥?」我急不可耐地追問,爺爺接蚖﹛G「古人愛好登高,是因為他們認為天人相同,天人相印。他們認為崇拜的神都住在很高的地方,要與神交談、傾訴,必須登高才行。說直白一點,就是人與自然要和諧相處。」
就在我佩服爺爺知識淵博的同時,爺爺開始把布袋裡的碟子、小食品和菊花酒拿了出來,隨後又拿出三個瓷質小酒杯,當我疑惑爺爺為啥要多拿酒杯和筷子的時候,爺爺已經把三杯酒倒滿,並把三雙筷子放在了酒杯的旁邊。爺爺端起酒杯,碰了一下那隻無人認領的酒杯,「感謝玉山神,保佑家鄉風調雨順......」這時我才明白爺爺這是在敬山神,在與自然促膝談心,傾情交談。
下山的時候,我覺得和爺爺過重陽節很有意義,一些認知、感悟和感恩是我終身受益,刻骨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