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鄰
又回烏鎮，又來閱讀夢裡水鄉與互聯網編織的童話。
從喧囂的香港來到這個江南小鎮，不過兩小時飛機，一小時半車程，卻儼然兩個世界。小鎮正舉辦世界互聯網大會，天下英才雲集，無疑也是喧囂的，可此喧囂非彼喧囂。香江風雨如磐，港鐵碼頭，大街小巷，處處不得安寧；烏鎮火樹銀花，車溪兩岸，古巷深處，直入夢幻之境。兩相對照，叫人如何不感慨！
世界互聯網大會舉辦了六屆，我是第三次參加。在主會場外的走廊上，有一個題為《烏鎮智變－當烏鎮遇見世界互聯網大會》的多媒體展覽。展覽序言寫道：這是一個從2014年深秋開始的故事，世界互聯網大會永久落戶烏鎮，五年來，千年水鄉觸網而變，因網而興。以烏鎮互聯網醫院等為代表的互聯網產業正在形成集聚；以宇視科技等為代表的智能製造異軍突起；以中國電科烏鎮基地、鳳岐茶社等為代表的創業創新平台不斷湧現。如今，智慧政務、智慧養老、智慧旅遊、智慧交通和智慧醫療等智慧民生項目，已浸潤到小鎮經濟社會的方方面面，潤物細無聲。烏鎮作證，這是非凡與風雲的五年。
「2014年深秋」，這個時間節點讓我內心咯登一下。正是在那個時候，香港經歷了長達七十九天的「佔中」運動。潘朵拉的盒子自此打開，終至今日，由反修例風波引發數月不息的騷亂......
業界流傳一個說法，香港互聯網產業與內地相比，二十年前處於領先地位，十年前互有短長，今天已經全面落後。我個人對互聯網了解不多，但由於工作職能調整，從「佔中」事件第二年起與香港資訊科技界有了聯繫，開始關注相關話題。一些有趣的故事，如思維碎片，時時在腦海裡浮現。
一個是關於八達通的故事。八達通是香港日常生活的標配，不僅適用於大眾交通，還可用於小額購物和其他消費。只要隨身攜帶一張八達通，便可應付日常生活。在開通信用卡自動增值之後，更免去了排隊充值的煩惱。這一安全方便的支付手段，早在1997年便廣泛使用於香港全境，進而成為全球多個國家和地區發展電子收費系統的樣板或參照對象。
然而，二十多年過去了，八達通始終停留在實體卡階段，雖然能夠滿足市民大部分日常需求，卻已經遠遠落後於內地的支付寶、微信支付等更先進的電子收費系統。面對信息技術的飛速發展，一切優勢都可能在短時間內被沖淡。對過往輝煌的路徑依賴，往往成為發展新技術的障礙。這被稱作「八達通式危機」，反映香港社會創新動力的缺失。
另一個是關於數碼港的故事。1998年初，剛剛熬過亞洲金融風暴，時任特首董建華就着眼於產業優化，公佈了打造「香港硅谷」的數碼港計劃，旨在為高科技產業提供高增值服務。該計劃旋即得到國際社會廣泛回應，短短一個月，包括惠普、IBM、甲骨文、雅虎、愛立信、諾基亞等在內的34家企業簽署了入駐意向書。當時，信息技術方興未艾，今天聲名顯赫的國際互聯網巨頭尚處於初創期。香港已得風氣之先，通往第二硅谷的路似乎並不遙遠。
時至今日，數碼港計劃實施了二十餘年，發展得怎麼樣？據數碼港2017/18年報顯示，入駐的初創企業超過了一千家。企業看起來不少，卻沒有一個具有全球影響力。而數碼港計劃提出時尚未成立的騰訊、阿里巴巴，如今已成為可以碾壓整個數碼港的龐然大物。
還有一個是關於李澤楷出售騰訊股權的故事。1999年，李澤楷投資騰訊110萬美元，佔股20%。現在看來，真是太有眼光了！不過，2001年李澤楷準備收購香港電訊，為了籌錢，需要出售旗下非核心業務，就以1,260萬美元將手中的騰訊股份賣給了南非MIH集團。短短兩年時間，賺了十多倍，「小超人」素來對自己的財技充滿自信。當然，若以今天騰訊市值近4,000億美元計，20%的股權價值是可以問鼎亞洲首富的。
李澤楷之所以不看好騰訊，固然是因為騰訊與香港電訊相比，不可能成為自己的核心業務，更因為當時誰也說不清楚騰訊怎麼能賺到錢。世上沒有早知道，現在李澤楷持有的香港電訊股份市值，還不及當初賣掉的騰訊股份市值的1%。對此，他不止一次地感到可惜，並視之為自己人生中一個「極大的教訓」。
那麼，這個極大的教訓，具體指的又是什麼呢？李澤楷說：「那個教訓就是要有危機感，細微之處也要看清楚。」
風起於青萍之末。缺乏危機感，勢必喪失對潛在趨勢的敏感把握。這其實也是二十多年來，香港創新科技發展步履蹣跚的深層原因。一年前，在一個有馬化騰、李澤湘、沈南鵬等創科大咖出席的論壇中，真格基金創始人徐小平當着特首林鄭月娥、創科局長楊偉雄的面，毫不客氣地說，他只能給香港的創新科技打零分。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創新科技的滾滾洪流，不會等待顧影自憐的香港。
今次互聯網大會開幕，恰逢農曆九月二十二，入夜時，但見半輪明月，晴空朗照。再過兩天，便是霜降，深秋的景色淋漓盡致地鋪陳開來。晚風帶着陣陣涼意，吹散了最後一絲暑熱。通常，霜降作為秋季的最後一個節氣，也標誌着沿海地區颱風季節的結束。看着眼前諸般景致，遙想香江急風驟雨，不知何時結束、怎樣結束？俗話說，風水輪流轉。在悠悠風水中，季節更替，天道輪迴。觸景情生，端的是：
風悠悠，水悠悠，
明月半輪送晚秋。
車溪日夜流。
車溪流，詞人遊，
曲巷迴廊無盡頭。
一杯銷萬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