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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鴻:「叮噹」之美

2020-02-08

■ 翁秀美

走在路上,不經意間,經常聽到一種有節奏的敲打聲:叮叮噹--叮叮叮噹!簡單又重複,準是賣麥芽糖的。往前一看,果然!只見他挑蚞嶀l,前後各一個籮筐,上面放了竹匾,一大塊誘人的麥芽糖滿覆其上。腳步舒緩,手不扶擔,讓擔子在肩上晃悠。不用吆喝,只需手中的錘子叮叮噹噹地敲打茪M片,瞬間眼前浮現出兒時的畫面,我快步追上去,喜悅地期待荂A看他用刀片和錘子將麥芽糖敲成小塊,聲音也不規律起來:叮叮--噹噹噹噹!

這叮叮噹噹的聲音有多動人,有多動聽!

它乾淨利落,輕盈又溫情。

它來自生活,且極富詩意。

它是那些細緻瑣碎的手工活,但漸行漸遠,遠得我們很難聽到看到了:瓦匠砌牆時,「噹噹」聲不斷,用瓦刀輕敲磚以固定,磚的鋪排橫豎相間,整齊劃一,尤其好看。鐵匠舖裡,兩個人交替掄茪j錘小錘,此起彼伏,叮!噹!叮!噹!鐵花四濺中,成品在即;木匠打桌椅櫥櫃,釘釘子了,先將釘子敲進櫃體,然後先鬆後密,有節奏地--叮,叮叮,叮叮叮......

它是一種詩意的表達,《詩經.國風》載:有女同行,顏如舜英。將翱將翔,佩玉將將。意為:有姑娘和我同行啊,容貌美如木槿花,體態輕盈如同鳥兒飛翔,所佩玉飾叮叮噹噹地悅耳非常。環珮叮噹,響在千年的光陰裡,這細碎的或密集或疏朗的叮叮噹噹聲,在女子的鬢邊、腕上、耳旁,伴茯麗的青春,可愛的年華,和她們情意萬千的一生。

它象徵茪@種儀式的述說,舊時老上海的有軌電車,每當在市中心行過,必有叮叮噹噹的聲音傳出去老遠;舊時學校的上下課,必以噹噹噹的打鈴聲為準,時光如流水,上課下課,打鈴聲的迎來送往中,晨昏交替,學子長大,課業有成。它又如同文章中的音樂。漢語因有聲調,讀起來起伏有致、抑揚頓挫,老舍先生在一篇文章裡說:「我寫文章不僅要考慮每一個字的意義,還要考慮到每一個字的聲音,......上一句末了用了一個仄聲字,下一句我就要用一個平聲字,讓句子唸起來叮噹響。」叮噹響!多麼有力!彷彿聽到一個個方塊字在先生的安排下叮叮噹噹地掉落於書頁的聲音,帶給我們美好愉悅的閱讀享受。

它也代表茪H們心中詩意的遠方。風鈴兒,製作成各種樣式,下垂兩根細繩,末端拴兩隻鈴兒,掛在窗前,用手輕搖,或請風吹一吹,瞬間有無限悠長的叮叮噹噹的音樂便起來了,叫人遐想,起思念之意,興抒情之感。這聲音,我在瘦西湖聽過。橫跨瘦西湖的五亭橋。這是一座很別致的拱形石橋,在十多丈長、二三丈寬的橋身上,矗立五座亭子,中間一亭最高,南北各亭互相對稱,主亭最高,頂部琉璃黃瓦脊,亭挑四角,繫以銅鈴,遠遠的,亭未至,已聞四下裡鏗然有聲,如金戈鐵馬,沙場點兵。

這聲音,輕、遠、單調,甚至僅為點綴,卻有茪ㄓ@樣的意義。它就在我們的身邊,和我們一起走在煙火紅塵,成為生活的一部分,成為我們需要的物品的必要組成之一,卻經常被我們忽略。它見證了我們優美而豐富的曾經,然而當時只道是尋常。小時候經常聽到,不覺得什麼,現在重新響起,在手工業漸趨凋零、傳統吆喝聲被機器電聲代替的如今,顯得多麼稀有珍貴!

當這美妙的聲音「叮叮噹噹」地行來,規律時,像詩,平仄相對;不規律時,如詞,長短不一,韻味無窮。它是深山中的晨鐘暮鼓,它是塵世裡的舉杯相慶,它是一個人在一盞清茗的芬芳中輕叩茶器時的怦然心動,它也是許多人在熱氣騰騰的生活裡碗碟相碰處的喧囂熱鬧。這聲音無處不在,既雅又俗,接地氣,懂生活,當我們聽到,回頭留連的一瞬,便拾起了意外的驚喜與回味--叮叮!叮叮噹!叮叮噹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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