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晨 劍橋大學博士 香港中文大學中國研究中心助理教授和劉佐德全球經濟與金融研究所禮任助理教授
年初以來，隨着新型冠狀病毒的大流行與經濟活動的停滯，全球金融市場經歷了劇烈的震盪。在一片恐慌之中，美聯儲採取了激進的非常規貨幣政策救市，將基準利率降低至零，並宣佈「無限量」的量化寬鬆，向市場大舉注入流動性。在一系列救市措施的托底和刺激效應之下，全球股票和債券市場到4月底又出現了大幅反彈。然而，隨着全球供應鏈的擾亂和需求的下降，實體經濟所面臨的壓力依然在惡化和傳導之中。未來市場的走向也充滿了不確定性。發展中國家所面臨的形勢尤為嚴峻，而國際資本外流避險的趨勢更是讓新興市場雪上加霜。
雖然疫情的傳播是關鍵的觸發因素，但當前的金融市場動盪與經濟衰退壓力根植於長期以來所累積的結構性風險與扭曲。自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全球市場一直沉浸在異常寬鬆的貨幣政策環境中難以自拔，大量企業和投資者日益忽視風險，通過借貸融資以高估的價格購買和持有資產，押注資產價格持續上漲。隨着市場下行，如果沒有外部救助，許多投資者將難免陷入流動性不足乃至資不抵債的惡性循環。而在這一回合，美聯儲的超常規救市舉措再一次將市場從懸崖邊上拉了回來，但這種趨勢必然難以持續。長遠來看，對央行救市的依賴很可能會加劇金融市場的投機性和脆弱性，最終導致更為嚴重的問題。
市場巨大分工專業
過去十年來，歐美發達國家並沒有充分珍惜和維護其應對經濟下行周期的政策空間。如今利率水平已減無可減，量化寬鬆正邁向「無限」，政府債務卻越滾越大，減稅騰挪的餘地也日益狹窄。這都削弱了政府進行逆周期經濟調控和危機管理的綜合能力。
相比之下，中國經濟依然保持着巨大的潛力和韌性。儘管受疫情影響，今年一季度中國國內生產總值（GDP）同比下降了6.8%，但對於有戰略眼光的「耐心資本」（Patient Capital）而言，中國經濟基本面的核心優勢並沒有改變。在全球市場不確定性急劇上升的環境下，中國經濟仍將會為穩健的企業和投資者帶來創造長期價值的大量機遇。
首先，中國國內市場規模巨大，為深化專業化分工、實現規模經濟提供了廣闊空間。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中國在疫情衝擊結束之後，有望迅速恢復到6%左右的GDP增速趨勢，而從市場規模增量擴張的角度看，這大約相當於12年前12%的增速。一個巨大的、持續增長的國內市場有利於降低對外部環境的依賴程度，也有利於攤銷新增投資的固定成本，從而提升資本的生產率。
其次，中國的高儲蓄率為資本長期、可持續的積累提供了堅實的基礎。在過去的十年中，中國的國民儲蓄率一直保持在40％以上，並且未來大概率會繼續遠高於世界平均水平。由於有大量的國內儲蓄支撐，中國並不需要依賴波動性更大的國際資本為國內的投資籌集資金。外債佔中國國內生產總值的比率低於15％。因此，與依賴外債的發展中國家相比，中國更能抵禦短期資本突然外流的衝擊。
中國有巨大「後發優勢」
第三，在追趕全球技術前沿的過程中，中國仍然具有巨大的「後發優勢」。通過學習發達國家經濟體的成熟技術和經驗，中國經濟有着足夠的空間和縱深來推動結構調整和產業升級，進而保持中高速增長。在加大教育投資、積極促進本土創新的基礎之上，中國市場也必將會為創新性企業提供許多實現「跨越式」發展的巨大機遇。
然而，金融市場和資本流動往往對短期結果(通常以年度、季度甚至每日數據衡量)的反應更為強烈，而不是着眼於基本面的長期大勢。電子交易的爆炸式增長和超低利率下對快速獲利的追求都已極大地縮窄了投資者的關注視野和決策時限。這對於需要更多「耐心資本」來支持實體經濟成長的發展中國家非常不利。
在日益動盪不安的全球市場環境下，中國需要進一步深化改革，加強產權保護，建立更高標準、更高效率的營商環境，以鼓勵「耐心資本」的穩定、持續投資。中國的傳統文化智慧一貫推崇思慮深遠的長期規劃，觀大勢、謀大局，同時強調見微知著、未雨綢繆的審慎。
面對來自金融市場的震盪和急躁，政府和企業的領導者都應當避免被短期的噪聲所干擾，保持戰略定力，咬定青山不放鬆。對於立足長遠的耕耘者和創新者而言，中國經濟的未來必將提供歷史性的成功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