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 火
去歲末,與一位英國籍的鋼琴老師聚會。他說起二十年前的香港,談到舊時香港精神和今天的香港精神的迥異,令人低迴不已。
昔日的香港精神是什麼呢?哈佛大學歷史學教授戴維.S.蘭德斯(Landes, David S.),在他一九九八年所 的《國富國窮》(The Wealth and Poverty of Nations)一書中,有一段關於香港的記載——
我還記得二十多年前我頭一次到香港時的一件事:一天晚上,我從旅館外出,路過一家擠在樓梯底下的小照相器材店。我只是隨便瞅了一眼,那店主便馬上問我要點什麼。我原本不想買什麼,經他一問,我想起我可能還要一個特殊的鏡頭。他失望地說店裡沒有,但又熱心地說,如果我過一會兒回來,他會弄到一個給我。我告訴他,我是去參加一個晚宴,最早也要等到午夜以後才能回來。「別擔心」,他說,「你回來,我拿鏡頭給你。」到了半夜,我回到旅館房間,想起鏡頭的事,但是我又睏又累,心想那人也許不會等了,何必再浪費時間。然而我又一轉念,不能說話不算話,就再去那個小店,果然發現店門還開著,那個人還在,於是他把鏡頭交給了我。倘若店主是美國人或歐洲人,誰會這樣做?
二十年前香港精神是什麼?那是一種信實和堅忍不拔的精神。那個賣照相器材小店的老闊,便是秉承這種精神做生意的。蘭德斯教授不過是買一個相機的鏡頭,小老闆不但答應設法為他弄到,還枯等半夜,讓這位顧客來取,大有古人所說的:「丈夫一言許人,千金不易。」
這位小老闆首先考慮的,並不是生意本身和顧客的誠意,因為這位老外並沒有落定金,而著眼點是如何為這位顧客解決難題。
我想這就是二十年前的香港精神。香港的精神就是由香港普通市民身上彰顯的,是從一點一滴的生活小節體現和累積起來的。
我問以上這個外國朋友,他覺得二十年後的香港精神是什麼?這位朋友說:「搵快錢」和「急功近利」。從大企業到小市民都抱持這種心態。
一家在香港起家的英資銀行,多年前有一個廣告很感人。大意是,這家銀行與香港市民一起成長,它與香港市民一同見證了香港的浮沉和時艱,換言之,它是與港人同舟共濟的,所以它是百分之百「香港人的銀行」。今天,恰恰是這家自詡「香港人的銀行」,在香港經濟陷入困境時、小市民身處於水深火熱之中,首先要求小市民在銀行戶口有定額存款,否則扣除手續費,也是這家銀行帶頭加利息和裁員。這家銀行過去對香港人的承諾都丟到爪哇國去了!
試問靠香港起家的大大小小企業,幾曾考慮過與香港市民共度時艱。我們不奢望這些從香港牟取厚利的大小企業,向香港小市民伸出援手,起碼不要落井下石。
台灣王永慶的台塑集團,在台灣經濟大起大落中,都是與職工共度時艱,從不動輒裁員、加價,它體現了中國良善的傳統美德,正是「處富貴之地,要知貧賤的痛癢。當少壯之日,須念衰老的辛酸。居安樂之場,當體患難人景況。處旁觀之地,要知局內人苦心。」(明.鄭瑄《昨非庵日纂》)
以上雖是古訓,但卻體現出一種仁義的道德精神。從商無疑是為了賺錢,但是賺錢之餘,是否也應兼具商業道德,做一些回饋社會、回饋老百姓的善事、好事?!
蘭德斯教授認為,一個社會的經濟興衰與精神文明,是相休戚的。換言之,一個缺乏精神文明的社會,其經濟體系也不過是一個空殼而已,遲早會坍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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