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智德
詩的基本是語言,在大多數情況下,它不太違背語文上的文法和修辭原則,但有時也會稍稍偏離以至超越語文原則,特別在文學創作或情感表達上,規範語文不足以表現真實而複雜的情志,就有需要運用詩化語言來幫助。孔子有云:「不學詩,無以言」,這說法當然與當時的文化環境相關,但到底說出了語文表達的限制。
詩看似神秘或難解,其實是一種超越語文限制的表達方式、一種語言藝術,以至一種文學眼界和態度;它不僅是詩人們的事業,任何有志於文學的人,或涉及語言藝術的表演者、創作者,都有需要認識和掌握詩歌語言。
詩歌語言有時把語言或語文趣味化,有時是深化;其趣味化一面,實已廣泛運用於廣告等大眾媒介中,只是人們並不覺察(因而備受欺騙)。其深化的一面,則見於小說、戲劇、電影等藝術媒介。小說方面,魯迅、張愛玲、劉以鬯等小說家都是運用詩化語言的能手。魯迅《野草》的詩化語言早有不同學者評論過,張愛玲的詩化語言主要見於其遠距比喻,有點近似錢鍾書,但由於張愛玲具更多情感投放而在詩化層次上,使其有別於錢鍾書。
劉以鬯《酒徒》的首句「生鏽的感情又逢落雨天,思想在煙圈裡捉迷藏。」點出了整部小說的氣氛,寫出酒醉者的落寞和思想混亂,「縫紉機的長針,企圖將腦子裡的思想縫在一起」則巧妙地寫出酒醉者的肉體和精神上的痛苦,這效果遠非規範語文所能至,其造句亦遠非規範語文所能規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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