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大圖片
虛擬入侵生活,是否可以令人再交出真心?
阿 琪
我想,我對北京的出租車事業多少是有點貢獻的。在我自己買車之前,我打車歷史至少十年有餘。因為北京大,大到你永遠不敢說我對北京的道路交通很熟了。到一個地方要輾轉幾路車,最後都不知道走到哪裡去了的經歷,有過了一次就足以讓我一想起就要昏倒,所以,只好節衣縮食,毅然決然地打車。
因為路遠,京城的出租車司機又愛嘮嗑,所以,打車打到第N個年頭的時候,我的想像力和口才已經突飛猛進。就因為每次坐車都要被司機問到你是做什麼的呀,到北京幾年了啊等等問題。我的南方口音使得我在北京呆多少年還是外鄉人。我當然也沒有必要一次次地對不相干的人匯報我的生平。所以,我有一天不知不覺地就開始虛擬我的人生。包括我的身份、職業、家庭、甚至年齡,從哪裡來到哪裡去之類的。完全看心情,如果那天情緒好,穿得又體面一點,我就把自己說成是養尊處優的白領、金領什麼的。心情不好,就說自己是下崗女工。
這在我,是娛樂自己,同時,也娛樂他人。奇怪的是,當我如實說出自己職業身份的時候,別人未必就信你。當我胡說八道的時候,別人倒是聽得津津有味。最成功的一次,是我說自己剛剛被男朋友遺棄了。他出國二年後提出分手。而我,卻為他付出了什麼什麼。整個一言情電視劇的情節。那天坐車的後半截時間,好為人師的司機大叔就教育了我半天。說要如何如何地,要學會看男人。男人都不是東西等等。到目的地了,我要下了,他居然說要免了我的打車費。如此,我反而忐忑不安。我問他為什麼?他說你好可憐的,一個人在北京,還被男人騙了。免你一次,就算我為北京男人賠禮道歉了。呵呵。
最為蹊蹺的一次是什麼呢,那天,我剛看了一篇報道,說髮廊小姐怎麼了的故事。司機問我話的時候,我就脫口而出,我是幫人做頭髮的。司機就很在意地側頭看看我,然後情緒頗為高昂,甚至執意要把他的大白兔奶糖送給我吃。我當然客氣一下就拒絕了。但是,拗不過他的盛情,他一再地給我。我沒有辦法,就收下了。他還一直很注意地看我握在手心裡的大白兔奶糖吃到嘴裡了沒有。當然,我沒有敢吃。下了車就扔了。
事後,我想,也許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或許也是剛看了那篇報道,比較對那個弱勢群體憐香惜玉而已。
最為驚險的一次,是我急匆匆誤打了一輛黑車。我剛到北京,就屢次被京城的朋友告誡,出門打車,尤其是晚上,一定要注意出租車的牌照是京B開頭的。否則,一定不能坐的。如我一個單身出門的女子,去的又是荒山野嶺的遠郊,一定不要掉以輕心。
那天,下雨,慌不擇車,等到我發現是一輛黑車的時候,車已經過西直門了。我心裡直打鼓。怎麼辦呢。我看他把車開得飛快,也不說話。那時,我打的還是麵的。還好,我是坐在後面。
猛然發現他的車裡有很多的酒瓶,煙灰缸裡也全是煙頭。隱約還有大麻的異香。我的直覺就有點不對了。我就說,我要停車。因為,我忘了東西,要回去取。
這個尖腦殼的司機居然不理我,還是把車開得飛快地,往郊外急馳而去。
我慌了。怎麼說狼來了,狼真的來了。早聽說黑車裡有狼,看來今天必有一劫。我腦子裡緊急搜索出一條信息,曾經在一本時尚雜誌讀過一篇小女子防身守則之類的文章。說小女子出門,包包裡不能忘了帶一管黑色鞋油。如遇上心懷不軌的司機,乘他不備,塗上滿臉黑色鞋油,扮做厲鬼,準保壞心狼會棄車而逃。
可是,我包包裡並沒有鞋油。如何是好。但是,我有手機啊。我疾言厲色了,讓我下車。否則,我打110了!
他這次有反應了。是看我真急了。他也吼,你抽什麼筋,在高速上,你讓我怎麼停車?
我說,那好。下一站出口,你出去就是。
於是,夜色蒼茫中,我一個人站在馬路邊。並不是害怕。而是茫然。車水馬龍在我身邊急急流過,我是一棵微弱的水草,露出一點腦袋,在風中呼吸,飄蕩。
後來,我下決心買車,也跟那次惡遇有關。不過,幾年過去了。偶爾,我因為著急進城辦事,怕找停車位耽誤時間,就會把車停在一處,打了車趕路。但是,好像現在的出租車司機都很矜持了。我不開口,他們也幾乎不多問。而我,也已經沒有虛擬人生的慾望了。時間稍坐長一點,還就覺得有點悶。
文章寫到這裡,可以結束了。可是,總有一點意猶未了的感覺在那裡。我就想,是不是關於這個主題的文章,我還有什麼想寫而沒有寫明白的?
過了幾天,突然就想到與出租車有關的一件事。是很多年以前,我還在一家文化公司打工。那家文化公司正在改變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的長篇小說《雍正皇帝》。劇本完成後,請來二月河先生過目。然後,稍懂點文墨的我,就被老闆派去接待二月河。其實也就是做導遊。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陪同二月河先生去潭柘寺。出租車到了潭柘寺,我交了押金100元,請司機在山下等我們。二個小時後,我們下山回程,到了京城已是吃晚飯時間。就直接去了一家飯店。付錢取出租車票的時候,我就覺得司機有點怪,臉漲得紅紅的。我也沒有多想。等我們點完了菜,正準備吃飯的時候,突然看見那個胖胖的司機在店堂裡找人,找了一圈看到了我們,就如釋重負地走過來,遞上100元說,你忘了要回你的押金了。
幾乎沒有等我們再說什麼感謝的話,他就轉身走了。現在回想起來,他一定是經歷了半小時痛苦的心理矛盾與鬥爭。最後,還是決定仄回來把100元押金還給我們。只是不知道,這是他的優良品質在起作用,還是因為他是二月河先生的粉絲,他不忍心落他偶像的錢?到現在我也沒有明白。但是,當時二月河讚許而溫和的微笑,一定已經在心理上給了他最好的補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