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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的盛宴》
文:黃納禧
在中國拍攝獨立電影的導演行列中,潘劍林的名字應不算陌生。由1999年自學電影並開始從事製片工作,至02年完成第一齣獲獎紀錄片《新娘》(第8屆香港獨立電影節亞洲新力量影評人大獎),以及後來的《早安北京》(2004)、《回家》(2007)、《夜未央》(2007)等,他的作品從不是以那種急欲向自我心靈求索或是直望「肚臍眼」的方式呈現;關注社會、關注民眾,典型的寫實取向導演,他對於電影的態度,「電影種類很多,不一定寫實,但我喜歡那種可以切入人心靈深處的、切入我真實感情的東西。」
2008是繁忙的一年,潘劍林同時拍攝《誰殺了我們的孩子》及《流氓的盛宴》(下稱《流氓》)兩齣電影。《誰殺了我們的孩子》是他繼《新娘》、《回家》、《夜未央》後的第四部紀錄片,去年5月12日,四川發生8級大地震,身在北京的潘劍林帶同攝錄機前往災區,將災難後暴露的種種問題記錄下來;《流氓的盛宴》則是他第二部的劇情片,該片入圍了2007年韓國釜山國際電影節PPP計劃及獲得2007年鹿特丹國際電影節HBF劇本大獎,也在剛過去的香港國際電影節「自主新潮」項目中放映。
「如果你問我,我是更喜歡拍紀錄片的,因為拍紀錄片不需要費心思去設計每一個鏡頭,只要選擇的對象和故事適合,自然就可以表現出來很多有意思東西。但當有些故事不適合用紀錄片方式來表達時,就會用劇情片拍出來。」
《流氓》的故事其實也是常在新聞報道中十分常見的故事,低下階層周富貴為治父病南下賣腎,結果被割掉了一個腎,可是買器官的不法分子卻沒有守承諾給富貴金錢;到富貴回鄉,老父已死,為了辦父親的喪事富貴又得跟一群按本子辦事的官僚打交道,小小一樁喪事各個部門都說與己無關,連死也不得安寧,《流氓》對這些問題都有深刻的批判與諷刺。
賣腎騙腎,不少人以為敏感的議題,潘劍林卻毫不擔心,更直言能夠反映社會實況才是最重要的。
「我拍的都是真實,我沒有造謠,也不是一個背叛者,只是做一件震撼我良心的事,而且這亦不只是中國的狀況,人體器官資源缺乏是一個世界現象,也是誰都無法克服的問題。我們也常聽到在南北美,也有婦女拐賣與偷器官的問題,只是因為中國還有死刑犯,還有不讓家屬知道就私下買賣器官的事情,所以才令人覺得特別嚴重。」
不過,對社會實況所知愈深,潘劍林的心態卻漸漸將憤怒化成理解。
「我在34、5歲前比較『憤青』,常覺得政府有很大問題,黑暗、不公正、腐敗。後來人成長了,發覺很多事情都不是這樣的。我在想當中的腐敗其實不僅是政府官員,因為在法律上,行賄與受賄是同罪的,但一般都只聽見行賄的人罵受賄的人腐敗,但是如果我們不去行賄,根本不會有受賄的來源,所以社會就成為了大家共同參與的犯罪共同體,每一個民眾都有問題。」
而所謂的「盛宴」,正正就是狠狠將周富貴肉體及心靈瓜分的騙子、買器官商人,甚至警察、官僚等分享的「成果」。人人都可能因私利犯罪,但受傷最深的,始終是在社會底層掙扎的一群。
「在內地有很多像周富貴這種平民階層,他們的文化層次、對法律的知識,都局限了他們的世界觀。一直以來,他們都只能忍受,原因是去反抗可能要付出更大的代價,這就牽涉到一個體制裡面法律不健全的問題,例如一個人被騙了一千塊錢,但為了這一千塊他必須花更長時間、花多幾千塊錢去解決問題,但最終也不能保證能把一千塊拿回來。事實上,法律的條款都很完整,但是執行的人都變成了拿錢辦事的系統,行賄受賄,不走這渠道,很多問題都很難解決,因此很多沒有什麼政治背景的人,一般情況下,不管受到哪方面的傷害,都很難得到自身權利的保護,而這樣的人物在中國卻有千千萬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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