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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禮霖認為，繪畫只代表了他的一面。
文、圖：李卓賢
葉禮霖博士養的狗應該沒有名字。他喝止吠著的寵物，往往只叫一聲「狗」。我忘記問他為何不為牠改一個名字，不過既然剪頭髮、坐電車、電車男、電車女對他來說都是多餘，改名也就可有可無了。後來我們談日軍侵華，談畫畫，談唐山大地震，談王陽明，談通識……天，全都是他尋找宇宙本質的過程。在那一班顛簸登山的小巴上，他又說很多很多媒體把他當做畫家，實際上他涉足的事情不只於此。我想，這不是媒體的大意或者把他看得太小，而是一個光子，也有不能承受的生命的輕。
如今是在港大教通識的老教授，葉禮霖當年曾在加拿大辦過畫展，以沈在寬語取名「誰為神州理舊疆」，當時著名社運分子陳毓祥葬身異海，他也曾接受媒體訪問。早前在港展出的「戰火浮生」是他的第二個展覽。
一個人的戰爭日記
展覽其中一個部分是「我的日記」。
「這些作品記錄了1941年日軍侵港至1945年重光的歷史。你看看，這裡是三十間，上面是太平山，日機就在這裡轟炸……」他時而指這張畫時而指那張畫，「我的日記整套就在這裡，後來我將我的日記變為我家的見聞錄，那是人性的光輝。」
葉禮霖的「日記」主要以寫實與抽象兩種手法表述，在裡面可以看到日軍零式戰機轟炸皇后大道中，築波號重巡艦，掉落民居的美式B-19轟炸機，當然最教人印象深刻的，還是他家族參與戰爭的小史敘事。
「第四幅是講舅父當義勇軍；這幅講日軍炸維港，我的七姑丈是做聖約翰救傷隊的，在醫院被人一槍打死；第七幅是我父親跟英軍魚雷艇撤出，後來被拉去集中營……最後一張是日軍佔領香港，烏雲密布。」
「這一張是媽咪當走水客，在香港找一些舊故衣拿去廣州和紹興賣，怎知道有一次被日軍槍殺；這一張是日軍在夜晚放狗出來咬人，我們把雜物扔到樓下救人。」
當年葉禮霖的父親和哥哥經常帶他到維港看戰艦，畫下很多戰艦的畫，有一次更疑似看見重巡筑摩號受到重創，停泊在皇后碼頭。他估計父親當時為盟軍當義務間諜，只可惜他父親在集中營放出來不久病逝了，已沒可能證實義舉。
「當時日本不知道甚麼是原子彈。有一天有個阿伯就對我們講，《香島日報》指日本被不知名的光彈所擊中，一陣光以後死了好多人。然後你看見了，日本投降，阿嬤就𠐟雞還神。」葉禮霖自言，他家不是普通家庭，父親在香港銀行界工作，七姑丈則留學法國，在領事館工作。但家世愈顯，懂得英文可以和外國人溝通，就要當兵。
「你問賀龍、周恩來？他們都未必見過日本戰艦，只在井岡山打仗，沒有這種背景就不會知道。」又說：「你們的教授太年輕，只知道日本文化，只看書，看書又怎能夠和口述歷史與經歷比呢？」時代構造了一個人的記憶，今天終究不可能想像被人拿著槍指著頭，又或者病著出席洗太平地。
「那時日軍的出雲號，8000噸，就在黃埔江頭亂射，當時中國哪有錢？於是香港的銀行家自己拿錢出來學𡑔飛機，去反擊，還連人帶機撞到出雲號去，家下你叫年輕一代做電車男，舊時一代卻是那樣，大有大打，小有小打！」畫作第二部分是「七七抗戰、香港戰役、三年零八個月」，並配以史詩，葉禮霖畫了第三部分「劫後迴響」，則送給港大並展出，這就是葉禮霖的戰爭三部曲。
海洋毒素到天人合一
很多人以為葉禮霖只是畫畫了得，卻忽略了他在學術領域的成就，一講到這裡，葉氏停不下來，給記者上了兩小時的科學與哲學課。
「我沒有讀甚麼小學，戰後考進了皇仁，在裡面讀科學求真理，第一個認識的是一位叫丁蕭的內地天文學家，一說就說宇宙大爆炸，我們都不知道是甚麼，但開始對科學有興趣。」
「我最初是研究環境毒素，像海洋的毒，雪茄毒素，雞泡魚的毒，博士學位也是做這些東西，後來就關心人的問題。當時中國正是文化大革命，就說中國的人口再這樣增長下去，二十年後就會倍增，這個理論受到攻擊，人們寫詩，車站馬路、鄉鎮報紙都貼滿了。」
「有沒有在報紙寫？我沒有發表。那時在香港大學講人的問題，甚麼學生都有，那些認中關社的，都跑來批判你！」
1976年文革完結，葉禮霖等海外學者受到重視，就有一個機會回內地幫忙，可是那時發生了一件怪事。
「當時有一個夢，叫我不要返中國內地，有一個白衣長袍的天使三次叫我不要回去！我想，當時美國有瘟疫，話就話死了四十萬人，打預防針就行了，是鄧小平邀請我們回去嘛。」
後來消息傳來，發生唐山大地震，由於預定行程是要經過唐山，原定同去內地考察的日本專家全都死了，勸眾人留下的葉禮霖逃過一劫。
「我想是因為我洩露天機，一病病了十年，周身都有病痛，於是我只好去學氣功，又搞得掂！所以我也是氣功科學家，1986年我曾提出氣的形成的理論，談天人合一，當時江澤民在上海做市長，還請我們吃飯。」
葉禮霖指，自己談氣的研究得罪了陶國墇等學者，其後談天人合一的理論，用腦研究的角度談腦光波與外界的速度同步協調，這也用來解釋他當年夢迴唐山之劫，又得罪了中大新儒學家唐君毅的學生。
「其實整個宇宙已寫下了formular（記者：地球毀滅密碼！？），先天有一個virtual information，就看你後天是否能符合這個條件。唐君毅當然未到這領域，他就說人那麼小，天那麼大，怎樣合一？我懷疑所有中國哲學家只有王陽明才接近。」
「佛家都未到，所以我笑釋雲大師，他說菩提本無樹，何處惹塵埃，我對他說應該是菩提會為光，明鏡亦為光，本來萬物來自光，點解你諗到眼光光，他不能formulate所有是光。最後我就提出，光就是宇宙萬物的根源，所以我在港大提出light is fundemental part！光！又得罪了很多人。」
怎一個光字了得
雖然自言經歷種種，潘宗光是他的同學，許冠傑是他的學生，他也得到老師柳存仁與同學杜維明的認同，但最後招惹更多人的不滿，只有畫畫沒有得罪人，最後找到了甚麼呢？
「我將它的基本意識電腦化，用太陽能發電，展示了光至意識的轉變。你現在沒法抓耶穌基督出來講野，但只要有光就會有意識了！生命都是意識，軍國主義也是意識，全部都是多餘的，死了以後又麻麻煩煩，不如把所有意識放在這裡，有太陽，又有光，掂囉！」他拿出了自己設計的鎖匙扣。
說回繪畫，在葉禮霖看來，那是他建立思想體系的感性面，幾十年的研究和讀書，生命的意識原來是「光」那麼簡單。那麼簡單的話，為何那麼多東西堆在家裡呢？
「我要找啊，那是process of research，家下先知道它們是多餘的！」
可以這麼簡單嗎？但人畢竟是講愉悅有感情的動物……
「不是的，裡面也帶有訊息。須知那個偉大的設計者既有理性也有感性，所以人才有感性的出現，只因人腦也是由光子組合。但怎樣利用光子組合變成理性與感性呢？這已經超越我的能力。」他把鎖匙扣反來反去：「這面是理性，這面就是感性了！」
既然那麼簡單，不如甚麼都不做好了，也不用做這個匙扣……
「那又不行，起碼要讓人家紀念你，要有條鎖匙開門嘛。這個送給你吧！」
然而事情是否如此簡單呢。我們談通識，他就批評今年高考試題對學生來說太深，要在會議上和寫點東西批評一下；又談到錢與其放在銀行收低息，不如在西環租一間房分拆租給內地學生。他年逾七十仍面對很多問題又忍不住去解決，在港大通識科兼職，仍不放棄作育英才。
這令記者想起一段軼事。有傳已故法國學者德里達在一次學術會議過後，到一家酒店下榻並接受一項收費服務。德里達付費以後要討回零錢，但那位服務員卻在多番要求下也裝作聽不見，這使得德里達很生氣。那位服務員說：「我以為你的話到了我這裡以後，它的意義就消解了。」不行不行，就算是德里達，也要找回零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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