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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之純
又近端午,一名行吟者的蒼涼聲音,又一次跨越近二千三百年的時空傳來,漸聞漸響:「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屈原,一具肉體的毅然自沉,造就了歷史長河中一座永難淹沒的精神島嶼。
歷史長河中,蘊藏有豐富精神價值的「島嶼」有很多,博大如孔子、智慧如老莊、諍直如魏徵、忍毅如太史公、忠勇如岳武穆……許許多多的歷史人物都令人高山仰止,即不能至亦心嚮往之。而在這其中,屈原精神有著無可替代的獨特價值,其以或稱極端的理想主義精神,對「士志於道」的做法和「士之道」本身,進行了極具震撼力的詮釋、示範和實踐。
「士之道」,當下可大致理解為「知識分子的精神」或「精英的理念」。依筆者之見,即便到今天,緬懷屈原最大的價值,仍然應該是對「士之道」進行認真求索,並以此引領乃至啟蒙某些社會精英。而當下所最應汲取的屈原之「道」的主要特點,是其在愛國、親民的同時,對現實能夠一直保持強烈的痛感,決不奉行「水清則濯纓,水濁則濯足」的隨遇而安哲學,並以社稷蒼生為己任而不懈努力。「長太息以掩泣兮,哀民生之多艱」,「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便是其痛感以及努力的生動寫照。
當然,這種痛感可能是極端的—極端到他終於為此自戕,但這種感覺和信念卻特別值得敬重。正因為這種痛感的存在,使屈原信仰堅定,不肯苟同,更不屈從,「寧赴湘流,葬於江魚之腹中」,也決不肯「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塵埃」。這種極端的自潔精神,使屈原具有了區別於許多歷史人物的特有啟迪作用。可以這樣說:從二千二百八十六年前的那個初夏開始,「屈原」兩個字便代表了一種精神標高;孤高的屈原精神,成為「士之道」的鮮活標本;《離騷》、《橘頌》、《涉江》等不朽的篇目,成為歷代求「道」之仁人志士的精神導師或心靈驛站。自茲而後,江山代有志士出,每從屈原獲啟迪。
有些「士之道」,並非屈原所首倡,但其卻是忠實的實踐者。比屈原早約兩百年的孔子,強調「士志於道」,認為「士」應以維護社會基本價值為己任,還要求「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比其早約兩百年的曾子,認為「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且要遠到「死而後已」的程度;比屈原大約三十歲的孟子,則更是率直提出「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的主張。但真正實踐了這些理念、要求和主張的,屈原或稱第一人。他明確提出了「蘇世獨立」、「獨立不遷」、「橫而不流」、「秉德無私」等宣言,而且摒棄了孔子「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的遁世之想,為己道之不得行而不惜抱石沉水。這種悲壯決絕的理想主義,雖歷兩千餘年仍令人感喟不已。
環顧時下的社會精英也即古之所謂「士」,不僅與世同濁、偕眾而醉者比比皆是,甚至不少人還是「先天下之濁而濁」,所願意盡力擔當爭取的只是一己之名利。因此,此時繼續提倡屈原之「道」,引領社會精英們多些追求,多些承當,多些以天下為己任的情懷,應是相當必要的。是故,特別希望端午節那萬千競渡的龍舟,能夠多載回些屈原的精神,並使更多人有機會、有信心重新登臨屈原遺留的那座精神島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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