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 磊
我自己本身就是個不成器的人。但是,和很多人一樣,面對後輩和自以為需要「金玉良言」的人,我喜歡苦口婆心勸誡人家。
事後,反觀自己的做法,我自己都感覺內心慚愧:我「教育」的這些人,十二三歲的,大都比我當年聰明;十七八歲的,多數比我當年刻苦;二十多歲成家立業的,基本上比我當年的起點都高……就這樣一種情況,你說我還能「教育」誰?
但是,很多時候,教育本身是虎著一張皮的。一個中年人,如果不會批評比你年輕的人,你的早年必然會被人視為不堪。故而,包括我在內的人,儘管早年都無比頑劣,淘氣,甚至曾經犯下種種錯誤;但是,我們板起臉來教訓別人,都是有板有眼的。
做學問是這樣,當官的也是這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口頭禪,我也不例外。教育別人,我經常用的一句話是「生命的意義何在」,但是,如果要讓我討論一下所謂人生的意義,我實在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據台灣的胡頌平回憶說,晚年的胡適遇到青年人在他面前提到「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馬上就板起臉來將其訓斥了一頓。問對方,「誰教你的這些混帳話」。——胡適之所以如此,主要在於他的實用主義立場。「為萬世開太平」,其實是一句大而無當的話,論起性質來,和「偉大的×××萬壽無疆」一樣,是一句口號,是純粹浪費表情的。但是,這類空話卻特別能鼓舞人。比如,當年我們餓著肚子,還要「拯救世界上三分之二的還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的人民群眾」,這些「人民群眾」,包括歐洲的,也包括美洲和非洲的。了解一點往事的人都知道,那時候我們餓得連褲子都提不起來,偏偏還要去解放全人類。
但是,就今天來講,我們身邊確實還是有人立志要「為萬世×××」的。這一點,跑到鐵血網或者中華網上,都是可以尋得到一點蹤跡的。試想,千百年後,憤青們和大家一樣(也包括我自己)變成糞土或者糞土不如了,你開的「太平」又在哪裡?這樣的狗屁誓言又有何意義?
人生無意義。如果把個體的生命放到不太漫長的歷史小溪裡,個體的價值非常渺小。這一點,估計會讓那些喜歡做大事,搞大鋪排的人士心灰意冷了。
我們活著,受教育,娶妻生子,贍養老人,熱愛祖國。其實,這些活動也僅僅是對我們自己以及身邊有限的人有意義。即使影響力大一點的秦始皇和漢武帝們,或者華盛頓們,今天都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大家最後的結局不過是塵歸塵、土歸土。但是,活著的時候,口號喊得山響,說白了和放屁是一個道理。
我的一個女同事,她的公公去年去世了。老人臨走之前的一天,在病床上還給自己的孩子們寫了一張紙條。上面的內容是:堅持,再堅持!可是,第二天老人家就走了。——人生就是如此的荒誕。哪怕你有再強的意志,也不能換得讓你自己多活五分鐘。
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話:我們的努力,不過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個人。捨此無他。
人類親手創立了遊戲規則,人類親手規定了諸多倫理。但是人生的結局,卻實在讓人感到黯然。
至於對人生滿意與否,主要取決於我們自己而不是別人。幸福是買不到的,因為它是一種感覺。當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的一個農村老人,在冬天吃飽了玉米麵窩窩,然後到土牆跟前蹲著曬暖,你不能說他的幸福指數就比今天的國家領導人差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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