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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葉原電子街。 網上圖片
趙 堅
從學園都市筑波到東京市中心秋葉原有直達火車,嶄新的站台,月台和軌道間安置了一般日本車站很少見到的隔欄,火車進站上下客時,隔欄的門道才會打開,讓乘客進出,這是嶄新的安全措施。從筑波市中心乘坐公交車,得花近兩個小時才能抵達東京。直達火車將時間縮短為五十分鐘,一路正好二十個站,可以明顯感覺其速度之快。
我喜歡領略新出的電子產品,去東京時一定會抽時間在秋葉原轉一下,終點站設在秋葉原,於我非常合適。出了站台,便是世界聞名的秋葉原電子街。這一帶集中了幾百家大小電子商店,全日本最新的電子產品都首先在這兒銷行,新款在這兒開始流行。走了半天,對時新款式及其價格有了大致的印象之後,就準備離開,去和友人在御茶之水車站見面,然後一起聚餐。一打聽,御茶之水就在秋葉原的西鄰,走着去也不費多少時辰。果然,翻過一個阪道,約莫十來分鐘便抵御茶之水了。頓時秋葉原的煩囂消失了,而御茶之水果如其名,讓人立時感受到豐腴安閒的氛圍了。
離和友人約定的時間早了一個多小時,便沿着日本鐵道中央本線向西,一睹周邊的風物人情。根據史載,這一帶古時曾經是望族的墓塚地,十五世紀初得名「神田明神」,是祭祀神靈之地。德川家康擴建江戶城時,疏浚神田川,將此間的低窪地填平,並開發市街,使其轉成寓居之所。如今神田川依然在坡道邊的峽谷裡靜靜地流淌着,水呈黛綠之色。川邊是日本鐵道(JR)的軌道,火車不時地來去往返。峽谷上架設了多座過橋,有石橋,也有鐵橋;有平橋,也有高聳的拱形大橋。谷邊長滿了蓁蓁莽莽的雜草,在周圍矗樓巨廈的映襯下,更顯出拙野素樸的氣氛來。
御茶之水從江戶時代開始便是東京的人文中心,這裡有明治初期建立的最早的大學雛形:東京師範學校和東京女子師範,是築波大學和另一所國立大學「御茶之水女子大學」的前身。這裡薈萃了一批日本最出名的高等學府。除了上述兩校之外,日本大學、明治大學、順天堂大學、日本醫科齒科大學和東洋學園大學都在這裡設有本部或者分部校園。中央大學的舊址也在這裡,後來因為校園窄小的緣故搬遷出去了。此外,這裡也有不少研究機構、出版社、圖書館、會館和教堂,而店舖街也被浸染了人文氣氛,音樂和樂器商店林立。稍微西北就是東京最著名的遊樂場所之一「後樂園」,再稍西便是二重橋的皇居了。
這兒也有不少住居,狹窄的道路邊上,往往有高聳的樹木和叢生的花草,民居多在樹木的掩隱之下,顯得安詳恬靜。顯然這不是一朝一夕所臻,而是歲月有年的經營結果。在我閒逛的時候,一路迎面遇見了很多穿着和服、手袋裡插着花束的中老年女士,正在納悶這兒的女性何以都攜帶花束的時候,來到了一座叫「坊池文化學院」的樓前,底樓大廳裡坐着幾十位一式和服、儀容端莊的女士,原來這兒正在舉辦花道講座和展覽。「御茶之水」的名稱聽起來是再恰當不過了,這裡到處體現着茶水的腴潤和休閒,是勞作之餘的休憩頤養的所在吧。
和友人會合後,友人提議去看看就在近邊的湯島聖堂。友人告訴我湯島聖堂是日本最有名的孔廟時,我着實吃了一驚。十七年前負笈慶應大學時,住在文京區的根津神社邊上一年,那兒離湯島並不很遠。當時就聽說過湯島聖堂,還以為是基督教的大堂呢。儘管孔子被尊稱為「孔聖」,但國內文廟或孔廟一律不冠「聖」字,倒是後起的基督教會動輒以「聖」命名,潛移默化,孳生偏見,以為以聖名者便是泰西教堂了。湯島聖堂就在御茶之水車站的北邊,而車站的一個出口就叫「聖橋口」,這座「聖橋」的兩端便是車站和聖堂。聖堂前面的道路叫昌平鰂,是以孔子故里昌平鄉命名的。
我們從大石壘起的圍牆邊門進入聖堂,隨即登上了大成殿。殿前一座廣場,正殿左右建有兩廡。時近黃昏,參拜的遊客稀少。登階入堂,正面是孔聖的塑像,兩側是所謂的「四配」,左邊是孟子和曾子,右邊是顏子和子思。孔子和「四配」為諸聖,都是塑像。其兩旁正面壁上懸掛着所謂的「歷聖大儒像」,左列朱熹、張載、程頤,右列周敦頤、程顥和邵雍,一式宋代的理學大師,都是單獨掛軸。東西兩壁及背面門牆上懸掛着十四幅畫像,其中八幅為五人一軸,其餘四幅為六人一軸,七人、八人各一軸,合計八十九人,稱為「賢儒圖像匾額」。這八十九人中大部分是先秦典籍中有名姓可考的孔子弟子,如有若、公西赤和冉孺輩。背面牆上是弟子之外的宋明大儒,如司馬光、呂祖謙、陸九淵和王陽明等。我和友人在孔聖塑像前,拈一撮香灰,注入另一香爐,兩拜如儀而退,盡了學子的禮節。
德川家康統一日本後,以戰國時代的動亂為鑒,重新建立國家秩序。家臣背叛大名,大名背叛幕府,政治秩序蕩然無存的戰國,讓他心有餘悸。他在着手建立新秩序的時候,看中了強調倫理綱常的宋儒理學,開始將朱子學設為江戶幕府的正統意識形態。他聘用當時朱子學的傳人林羅山為他的政治顧問,在上野忍岡闢地給林建立宅邸,以示尊崇。林氏一直奉仕抵第四代將軍,是江戶初期最重要最有影響力的儒學者。他以私塾培養從政的儒生,1632年在私邸建立了祭祀孔子的聖堂,昭示家學淵源。
林氏死後,他的子孫世代承襲儒官。到第五代將軍德川綱吉時,朱子學已經成了官學,再以私學方式培育儒生已經不符時代所需,幕府便決定將林氏私邸的聖堂遷至敷地更大的湯島。1690年,湯島聖堂落成,據載綱吉本人還曾經親蒞給儒生主講過《論語》,可見其對儒學的傾服之深。此後,聖堂成了官方培養儒官的最高學府,稱「昌平鰂學問所」(俗稱「昌平校」),就像清代的「國子監」一般,對江戶的政治發揮着巨大的影響。
荷蘭人亨利.休斯肯(Henry Heusken)做過美國第一任駐日總領事湯森.哈里斯(Townsend Harris)的日語譯員,他在日記裡記載了這麼一件軼聞,很能說明湯島聖堂在德川幕府時代的地位。1858年1月某日,哈里斯提呈幕府訪問湯島聖堂的申請。不日收到幕府當局的回覆,稱允許訪問聖堂,但其時哈里斯「須着傳統禮服,向孔子牌位行禮」。堅執「政教分離」主張的自由派人士哈里斯表示為難,幕府官員解釋道,對日本人來說,是否信仰某個神明是個人自由,但孔子以其「大德」,受到日本上下尊崇,即便是幕府將軍本人舉趾聖堂,也沒有例外,必須執敬禮拜。據說哈里斯於此終究不能圓通,最後撤回訪問的呈請。韓國人通過艱苦卓絕的論證,企圖證明孔子是古代朝鮮的神聖,而日本人卻不管本土還是外來,認為孔子就是自己的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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