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柱
不管對農民起義軍如何評價,有一個事實哪個人也不能否認:農民不是因為好戰鬥狠才起義的,我們中國,低眉順眼的人特別多,農民尤其如此。試看歷史上那些成事與未成事的起義者,無不是一忍再忍,實在忍無可忍了才扯起大旗,根本不是想弄個皇帝當當。
天下統治者常犯的毛病是,喜歡把老百姓想像成特別愚魯蠢笨的人,以為老百姓識不破他們的任何花招。換句話說,他們往往過高估計自己,過低估計老百姓,總以為自己的智力超乎常人遠矣,小民根本不在他們眼裡。於是為所欲為,視百姓如無物,以為草民不過爾爾,可以任意宰割任意驅使任意欺瞞。元朝後期出現一個布衣皇帝朱元璋,不能不說是統治者自己把他推向皇椅的。
元朝末年,皇室奢侈腐敗,貪得無厭,內部傾軋爭權。25年的時間裡走馬燈似的更換了武宗、仁宗、英宗、泰定帝、天順帝、文宗、明宗、甯宗、元順帝共八個皇帝。到了後來,吏治更加腐敗,本來早就「律令不修,官府無常守之法」,後來竟發展到貪官污吏「問人討錢,各有名目」。
從泰定元年(1324年)起,有關天災的記載史不絕書。人食人現象時有發生。為了防止民眾起義,元朝強化了國家專政機器,比如禁止百姓「起集買賣」,以防止「妨農滋盜」,禁止漢人、南人拿弓箭及軍器。在嚴密的箝束和酷烈的朘剝之下,百姓苦不堪言。老百姓的生存權利完全被剝奪了,剩下的只有起義造反一條路了。朱元璋就是在這個時候參加起義軍的。
有人以為元末農民起義的首要原因,是當時政府處理金融危機和治理黃河水患的失敗。至正十一年(1351年),元政府發行「至正中統交鈔」,想以此彌補入不敷出的財政困難,卻引起了惡性通貨膨脹。在元大都,用新鈔五百貫還買不到一斗粟。金融改革的失敗,使元政府的合法性再次成為思考對象。與變鈔同時開始的是治河工程,這個工程動用人力近20萬,歷時六個多月。工程本身雖然收到了一定程度的積極效果,但紅巾軍的起義也從此成為現實。
表面看,金融改革和治河工程是引發起義的重大因素,但從根本處來講,實是元朝一百多年暴虐專制統治帶來的必然結果,元末的金融改革和治水工程不過是一個契機,即使沒有它們,也一樣會有這樣那樣的起義。朱元璋在《皇陵碑》中追憶說,他父子備嘗農業艱辛,朝夕勞作,至正四年(1344年)天災流行,父、母、長兄相繼死亡,仲兄與他無力殯葬親人。人生苦況如此,社會怎麼能穩定?
對於百姓而言,高層的政策和方針是重要的,因為這從政治方面規定了他們的權利,關乎他們的存亡;然而只有政策遠遠不夠,因為但凡政策、法規之類,只有到達基層才算有了生命,如果基層對它秘而不宣,或者任意縮小或擴大,任意曲解,高層的政策再好也無濟於事。基層官員的品秩雖然不高,作用卻很大。一般來說,基層政權是與老百姓密切接觸者,具有強化和削弱王朝政策的功能,百姓可以憑藉身邊官僚的行為,親近或者分離他們對高層政策的親和程度。好多君主重視地方政府建設,恐怕就是這個原因。借用專制社會的話語講,地方官是在為朝廷為皇帝「牧民」,小覷不得。
《通典》云,唐太宗特別重視地方官的任用,把守令姓名寫在屏風上,「俯仰視焉,其人善惡,必書其下,是以州郡無不率理」。朱元璋在總結元朝滅亡的教訓時說:「朕向在民間,嘗見縣官由儒者多迂而廢事,由吏者多奸而弄法,蠹政害民,靡所不至,遂致君德不宣,政事日壞」。(據《明天祖實錄》)實情確實如此。任何一個朝代,地方官勤政務即時,那裡的老百姓多能安居樂業。地方官不稱職時,又如何呢?朱元璋曾說,不稱職的地方官下情不能上達,朝廷的政令也到不了民間,上下阻隔不通,由是「法度不行,人心渙散,遂至天下騷亂」。真是一針見血!
求穩定求發展是任何政府的願望,但欲使朝政穩固,社會安穩,當政者必須睜大兩隻眼睛:既要看清朝廷大臣的所作所為,也要關注下層百姓的所思所想,否則國強民富的願望不止僅僅停留在紙面上,還可能引起惶恐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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