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 輝
親愛的○,這些日子都將自己羈留在案頭,無日無夜的書寫不免是疲倦的,於是很想去遠足,但悶熱了一陣子又下了一陣子大雨,就只好躲在書房裡讀一些遠足的書。○,我愛讀方禮年的《香港足跡》和劉克襄的《隨鳥走天涯》,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書,其時兩位作者都同樣年輕,字裡行間猶見年輕的心跳。
是這樣的,○,方禮年所寫的青山、八仙嶺、獅子山、南蛇尖、貝澳、南角咀、蒲台島、大澳、東平洲……以及許多沒有直書其名的地方,都是我所熟悉的,每回重讀,都重溫了一些熟悉的風景,都在風景裡發現了一顆年輕而樸素的心。
年輕而樸素,是不可兼得的好處。○,我看過太多寫山水的大文章,只看到空洞而壯闊的一幅幅硬照,看不見我所知道的港山港水。方禮年總是老老實實的寫他的「香港足跡」,有太多沒走完的路,走過了,又回想起一段艱苦而匆促的旅程,回味路上因人因景而生的野趣,一段日子之後,總會走上相同的路,疲倦而興奮,無悔於足下的長路。
劉克襄比方禮年更年輕,《隨鳥走天涯》是一本更積極、更艱苦的旅行紀錄,寫得真摯和清朗,他在序《序︰河之旅》說︰「每個人都有到陌生、遙遠地域旅行、流浪的夢想,我藉助不停地賞鳥觀察去實踐它。」那就很好。
忽然想起,○,有一段日子跟方禮年共事,都說一起去遠足吧,可是一直沒去得成。劉克襄訪港多次,但一直無緣遇上。○,此刻便想,旅行和流浪的夢想,也許是緣。
誰都有旅行和流浪的夢想,有些人在旅行和流浪時考古,有些人到野外夜觀星象,有人寫畫有人攝影有人寫詩,○,方禮年總是簡簡單單地量力而「行」,既是鍛煉,也是隨意瀏覽;至於劉克襄呢,賞鳥和旅行互為因果,看似複雜,其實簡單——他堅持的,是「只有觀察才能了解」。是這樣的,○,認識劉克襄的人愈來愈多了,漸漸就沒有多少人記得方禮年了。
《隨鳥走天涯》時期的劉克襄本來「打算花一年時間從淡水河河口出發,上溯旅行到新溪上游」,結果他「多耗費一倍時間,才完成這次的定點旅行」。他也寫詩,○,我讀過他的詩集《漂鳥的故鄉》,他筆下的鳥類世界於我總是陌生而有趣的,賞鳥需要專注和耐心,事前搜集資料,消化資料,沿途做紀錄,都是磨人的事務,但劉克襄卻從賞鳥過程萌生愉快和憐憫,別人嘲笑說︰「關心鳥有什麼用?人的事情都處理不完了。」他卻堅持任何生物都與人類相關連,他看到的不只是鳥類世界,而是一個自然的萬物世界,與人密切相連的生態環境。
劉克襄在二十多年前就不同意水鳥保育區變成觀光區,他說︰一百年前,人與鳥之比,是一對一萬,到一九八三年,演變成十對三千,一九八四年降至五百對五百,○,數字從來不撒謊,漸漸相信,人的慾望是無止境的,終有一天會毀滅鳥的世界。
是這樣的,○,「鳥人」劉克襄寫鳥類在險惡的環境中避風、尋食、追逐、鳴噪、求偶,在污染的大自然中死亡,死不了的就產生了免疫力;「旅人」劉克襄為自然界的魅力怦然心動,他在嚴冬也躲進碉堡,像水鳥一樣期盼,「彷彿一切都是為了春天的抵臨而在忍受風寒沙吹的種種考驗」。○,你一定會喜歡《隨鳥走天涯》,因為它不僅是一本生態之書,更是一本先知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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