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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土已遠，李輝英的愁，四十年來都消解不去。 作者提供圖片
黃仲鳴
近閱李輝英的著作，感慨良多。一個在內地已成名，自上個世紀五十年代起即居港達四十一年的作家，筆下竟無一點本土意識，盡是懷鄉、思鄉，甚至將香港和他的故鄉吉林省永吉縣相比，也是故鄉優於一切的。
這種戀鄉情結，見於他的《鄉土集》（香港：純文學月刊社，一九六七年十一月）。在〈序〉中，他便承認所寫的作品，是充滿濃重的「鄉土氣」，因為如果「改換了它而去迎合當地（指香港）的洋場氣，看來不過是東施效顰或是削足適履罷了」，換言之，對「洋場氣」他是不習慣的、看不過眼的。他還解釋「鄉土」二字，指「含有自己的故鄉和自己的國土在內」，即是，他所緬懷的不僅是故鄉，還是過去的中國；這種「文化鄉愁」，彌漫他的作品，割之不去。少年時代已看過他的《鄉土集》了，以前的印象是：好一個舊派！
在〈北國的初秋〉中，他先「揶揄」一下香港的初秋，「太平山下顯然涼了起來，白天出街，就算穿一件香港衫也並不太冷」，可是在「只敬羅衣不敬人的都市」，男男女女都已換了衣裳，甚至「紛紛加上一件一件毛衣」。跟著描述了北國初秋的景象，煞尾說：
「北國的初秋，刻下了心靈中遙遠的思念，那思念總不會就此乾涸了吧？面對著太平山下這早晚涼了起來的天氣，更不能不使我想到北國的初秋，和它那地闊天高的境界。」
又如在〈過年〉中，他說：
「年是年復一年的過去了，緬懷冰封雪滿佈的故鄉，感覺那種過年才更饒年味兒呢。」
香港的過年，真的不「適合」他？真的沒有「年味兒」？
李輝英的鄉愁情結，「不適應」香港這「洋場氣」，不能「融合」香港的生活，幾十年了，是「痛苦」嗎？可惜，他沒有明確的說出來，但由這些文字中可以看到，不「痛苦」也有「鬱結」在。在〈祖父的逝世〉中，他說：
「老的畢竟太老，我們年青一代生長在民國的搖籃中，雖說飽經憂患，到底對於滿清的種種，不存有任何的戀念了。」
我想：民國的種種，他為何還「存有」「戀念」呢？其實，與李輝英同類的「民國人」，對香港這「第二故鄉」「不適應」的作家，大有人在，徐訏就是最佳的例子。
王宏志分析，李輝英這類長期居港作家，是過客心態；他們對香港有「疏離感」，是緣自王韜的「竄跡粵港，萬非得已」，「香港一直以來被視為處於邊緣位置，受到歧視。這些作家被迫滯留這裡，是感到由中原而貶謫至邊緣，是難以接受的。」
「大中原」存在於李輝英、徐訏心中，確是陰魂不散。他們在香港，衣食已無憂，創作不輟，比當年顛沛流離於神州各地，優閒舒適得多了，但不「感恩」不已，遺憾的是：「他們自己並沒有覺得自己是屬於這裡的」（王宏志語）。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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