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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味的筒子骨湯。 網上圖片
倪國榮
余先父母在一二八淞滬抗戰時逃難成都重慶，故川渝可算是第二故鄉，今在下退休回滬後，隆冬曾去峨眉山、三星堆旅遊，還專程赴眉山蘇軾出生地一遊，以領略先生當年的風土人情，逆旅不巧遇凍雨，品味火鍋似不可少，尋尋覓覓找到一家署名「海底撈」的農家自助大排檔，「麻辣燙」？自然難不了我，待「茶博士」安排好座位，就開始選料，對推薦新出台的「骨董羹」有些納悶，待店小二拿出，原來是半熟的筒子骨——來自所謂放養黑毛豬，說用特製首鋸切割，放在高湯裡燉熬，配上輔料（金針木耳黃花扁尖芋艿腐竹粉絲之類）可謂美不勝收：先用吸管吮吸那營養豐富的骨髓，頗有新意，之後，再解決骨附關節上的東西——外行吃肉，裡手啃那筋筋絆絆似肥非肥的軟骨組織，也許是「麻辣燙」起作用，加之酒精爐增溫啤酒發酵吧，額上微微沁汗，頓時渾身通泰，感覺大快朵頤：過癮！——根本不必刻意去「海底撈」！事後疑義頓生：此乃東坡居士當年吃過「谷（骨）董羹」乎？回家急忙打開電腦搜索之，並查《辭海》詞條，指古器物，張萱《疑耀》卷五：「骨董二字，乃方言，初無定字……今人作『古董』字。」例如古代賣雜貨古物的，就稱為骨董行，而它轉用於飲食，則指取魚肉蔬菜等雜混烹製而成的羹湯，其出處見蘇軾《仇池筆記》：「羅浮（曇）穎老（道士）取凡飲食雜烹之，名『骨董羹』」，蘇軾還和了當時同座陸惟忠道士的一聯：「投醪骨董羹鍋內，掘窖盤遊飯碗中。」——須知烹飪時是要放些酒釀調味的。
宋．范成大有《素羹》詩：「氈芋凝酥敵少城，土薯割玉勝南京。合和二物歸藜糝，新法儂家骨董羹。」表明該羹是用芋艿、山藥、胭脂菜等和碎米同煮而成（無固定的譜式，可隨意加減）；明．李東陽 《謝邵地官汝學饋陶鼎次韻》：「茅柴火底春風軟，骨董羹中滋味長。」清代骨董羹流行於揚州一帶，市肆上售賣的「管大骨董湯」膾炙人口；光緒時《廣州府志》記載：「香山人除夕以鯉魚、雞、鴨、豚肉，餖飣成鍋，亦骨董羹之遺也」；聯想東坡被貶作《雜說》一則（係寄書給其弟蘇轍提及）：「惠州市井寥落，然猶日殺一羊。不敢與仕者爭買，時囑屠者，買其脊骨耳。骨間亦有微肉，熟煮熱漉出，漬酒中，點薄鹽，炙微焦，食之，終日抉剔，得銖両於肯綮之間，意甚喜之，如食蟹螯。率數日輒一食，甚覺有補。子由三年食堂庖所食芻豢，沒齒而不得骨，豈復知此味乎？戲書此紙遺之，雖戲語，實可施用也。然此說行則眾狗不悅矣。」此時居士挑剔的是肉，而這絕不是吃螃蟹時指桑罵槐「一蟹不如一蟹」。
常言道「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後來三兒蘇過伴隨東坡貶居海南儋州時生活很苦：「北船不到米如珠，醉飽蕭條半月無。」只能以山薯(山藥)充飢（做羹），居士認為「過兒忽出新意，以山薯作出玉糝（雜糧磨成的碎粒，《說苑．雜言》：「七日不食，藜羹不糝。」）羹，色香味皆奇絕。天上酥陀則不可知，人間決無此味也。」並詩云：「香似龍涎仍釅白，味如牛奶更全新。莫將南海金齏膾，輕比東坡玉糝羹。」色香味比作牛奶、龍涎香和金齏玉膾的松江四腮鱸魚，多麼養生。如今過年或聚會，肉食海鮮吃膩了胃納欠佳，何不效仿學士，弄點諸如「骨董」、「玉糝」羹調劑調劑，雖與火鍋有些牽強附會，想當然會備受青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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