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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 網上圖片
馮 磊
讀《劉賓客嘉話錄》，看到關於唐玄宗的一段文字。
「德宗降三日，玄宗立於高階上，肅宗次之，代宗又次之。保姆襁抱德宗來呈，色不白皙，耳僕前。肅宗、代宗不悅。二帝以手自下遞傳呈上，玄宗一顧之，曰：『真我兒也。』」
這段文字，當年由劉禹錫講給別人聽，提到的是唐王室四代同堂的往事。
想當年，唐德宗出生才三天，就被抱來給父親、祖父和曾祖父看。這本來是一件喜事。但，德宗生下來的時候，皮膚不白，而且有一雙招風耳。按照大家的理解，富貴人家的孩子因為營養好的緣故，應該白面且泛著紅光，透出一種養尊處優的富貴氣來。德宗非但不是這樣，還長著一雙蒲扇一樣的耳朵。難怪他的父親和祖父都不喜歡他了。
但是，經歷了腥風血雨和無數宮廷鬥爭的唐玄宗不這麼看。面對孩子，他只說了一句話：「真我兒也。」這，是一個充滿智慧的老者所能表達的最真實的感受了。
—孩子是否方頭大耳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唐王室的子孫，是未來的皇位繼承人。就像今天，很多家長看待自己的孩子，他可能會說，將來有沒有出息不要緊，重要的是，第一要健康，第二要快樂。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權力往往與血腥和暴力不可分割。隋文帝楊堅，當年奪的是自己外孫的位子。楊堅的女兒，是前朝的皇后。後來，隋煬帝楊廣在自己親姐姐死了以後，把她的女兒女婿也斬草除根了。隋朝如此，唐朝更為血腥，李世民兄弟三個搶奪帝位，在老爹身體還好的時候，就互相屠戮。史書上說，玄武門之變，李元吉曾經多次拉弓，準備射死李世民，但最終都沒有成功。後人分析道，事先肯定是有人在李元吉的弓上做了手腳。——我卻不這麼看，實際上，李元吉和李建成兄弟兩個進宮，本來就是被動的。在生死危機的時刻，李元吉未必能想到二哥真的想把他們一塊除掉。面對手足之情，建成和元吉未必就能夠下得了手。倒是敬德一幫人，為了富貴，賭了一把。
重感情的人不應該玩政治，這是一個千古不變的規律吧。
唐玄宗也是如此。他的成功稱帝，本身靠的也是血腥手段。權力面前，顧不得親情手足。大凡深諳此道的人都明白。所謂政治鬥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極權體制下，來不得半點仁慈。否則，「婦人之仁」從何說起？
德宗出生的時候，玄宗已經垂垂老矣。此時此刻，四個皇帝一字排開，也算得上是難得的歷史場景。想玄宗一生，雖然貴為皇帝，但經歷的坎坷，比一般人要多得多。尤其是在親情手足之間的取捨上，更是如此。「安史之變」中，面對「六軍不發」的尷尬局面，他不得不下令勒死了至愛的楊貴妃。楊玉環與三郎情深意濃，親情愛意自不必說。但，危局之中，他不得不狠心犧牲了心愛的女人。這一次，對玄宗的傷害最大，以至於直到晚年，他還經常垂淚。
不僅如此，逃到四川的玄宗，不久就見識了自己兒子的厲害。肅宗在寧夏即位，事先並沒有通知父親。他的做法，無異於給了逃難中的父親背後一刀。後來，肅宗和永王李璘再次內訌，手足相殘的悲劇再次發生。
到了德宗出生的時候，代宗做了皇帝，肅宗也成了太上皇。一家三個皇帝，再加上將來還要做皇帝的德宗，看起來其樂融融。肅宗和代宗不喜歡剛出生的德宗，我們可以理解。而玄宗的「真我兒也」這一句，又何嘗不是一個老人發自肺腑的真摯情懷？又或者，昨夜，玄宗再次夢見了死去的貴妃、永王李璘？或者是，他長輩的長輩建成、元吉？
這些，我們都不得而知。倒是這個堪稱政治古董的老人，面對出生才三天的孩子的一句話，讓人感到帝王之家與百姓之家的某種相似之處。愛護玄孫的李隆基，此時真的是一個頤養天年的老翁了。劉禹錫要說的，大概是所謂天命。我們看到的，卻是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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