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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芭蕉樹,站成一片撩人的風景。 網上圖片
梁惠娣
秋夜,獨坐軒窗前,閒讀,有多情的風越窗而入,撩動長髮,更撩動幾許秋的情思輕愁。窗外,一株芭蕉於颯颯的秋風中,挺然閒立。她搖曳的清姿,從古至今,曾如何撞進文人騷客的眼裡、心裡,繼而跌進了詩人詞客的詩詞裡。翻讀詩詞,總能看到她亭立嫵媚的身影,如何地站成一片撩人的風景。
芭蕉,在《詩經》裡,曾客串了一把。據說,《將仲子》是三千多年前一位女子寫的一首情詩,開始是寫在芭蕉葉上,用以表達對情郎的熾熱相思。可以想見,寬大的芭蕉葉,曾成了古代戀人傳情達意的媒介。據傳,唐朝詩僧懷素為了練習書法,就在寺院附近的一塊荒地上種植了一萬多株的芭蕉樹。芭蕉長大後,他摘下芭葉,臨帖揮毫。後來乾脆帶了筆墨站在芭蕉樹前,對著鮮葉書寫,最後終於練就了天下第一的狂草。這就是有名的懷素芭蕉練字。難怪陸游有詩「芭蕉綠潤偏宜墨,戲就明窗學草書」,或許說的就是他。《紅樓夢》中「才自精明志自高」的賈探春,似乎也愛芭蕉,從她給自己取別號「蕉下客」可窺一二。我想起曾看過的一幅芭蕉水墨圖:一叢茂盛的芭蕉向四周伸展著碩大的葉子,芭蕉如蓋的綠蔭下,一個嫻靜的女子側身斜躺在一張葦席上,手邊一本書已滑落到了地上,而女子一臉安然地睡著了。這幅水墨畫名為《樂》。想想,人在芭蕉下,書是可看可不看的,心事,也是可想可不想的,而只需閉著眼享受那一份獨有的寧靜。這就是一種難得的樂啊!芭蕉體現的是一種清高風雅。古往今來的人們,在芭蕉蔭下,或把酒吟詩,或煮茶品茗,或下棋論古,或撫琴對唱,或閒讀詩書……這都是人生的雅事樂事。
秋夜讀芭蕉,在心裡氤氳起濃濃的秋意。白居易《夜雨》說:「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聲。」是對前程的迷茫和無奈;李煜《長相思》說:「秋風多,雨相和,簾外芭蕉三兩窠。夜長人奈何?」寫出了他對妻子娥皇的相思之苦;詞人李易安在《添字採桑子》中寫道:「窗前誰種芭蕉樹?陰滿中庭,陰滿中庭,葉葉心心,舒捲有餘情。」形象地表現了她對家鄉、對親人的思念;元人徐再思一曲《雙調.水仙子.夜雨》更是把芭蕉秋雨的意蘊演繹到了極致:「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三更歸夢三更後。」此曲寫的是羈旅之愁苦,細膩真切地道出了作者因思鄉而斷腸的情懷……這些無不是秋愁。那淡淡的秋思愁緒伴著細密的秋雨濡濕了芭蕉,也濡濕了夜讀人的心,讓人心事漫漶。
相比之下,我更喜歡讀那快樂的芭蕉句。「梅妻鶴子」的隱逸詩人林逋的《宿洞霄宮》尤為經典:「秋山不可盡,秋思亦無垠……此夜芭蕉雨,何人枕上聞。」字裡行間流瀉秋色無限,枕上聽芭蕉雨的情韻,多麼閒適而又詩意。楊萬里《芭蕉雨》:「芭蕉得雨便欣然,終夜作聲清更妍。」蕉雨淅瀝伴清夢,再受用不過了。
我家院子裡的兩株芭蕉,長成合抱之姿,宛如親密的戀人相擁對望。有朋友說芭蕉是有妖氣的,不宜在家院中栽種,可我不聽,兀自讓它們佔著院中一隅,蓬勃長成一簇搖曳的綠雲。說到底,是無法割捨芭蕉樹下乘蔭閒讀、品茗閒談的愜意,以及在下雨的秋夜,聽一曲雨打芭蕉的天籟的詩意。
秋風敲窗,雨打芭蕉的夜,我看到,秋在一片寬大的芭蕉葉上,行走。禁不住膚淺地效仿古人吟一句:「一陣秋風一陣雨,一葉芭蕉一葉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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