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繼剛
去年的一個秋天,我值夜班到半夜。在工廠廠區轉了一圈後,我回到值班的辦公室,打開電視,畫面上出現的是復出後的毛寧,正在演唱《濤聲依舊》。
我來了精神,值夜班的辛勞、睏倦一下子不見了。當年,我非常喜歡這首歌,那種深沉,那種意境,那種對唐詩宋詞的深刻理解、詮釋,使此歌曲成了我心目中當代抒情歌曲的絕唱。這首歌曲當時紅遍大江南北,有歌曲作者的功勞,更有毛寧演唱的功勞。毛寧英俊、瀟灑的身姿,優美的唱腔,不知迷倒了多少人,毛寧也因此成為中國內地歌壇數一數二的人物。然而,命運弄人,醜聞纏身,毛寧隱去,人生唏噓。多年不見後,毛寧復出,雖然歌聲依舊,光彩依然照人,但毛寧在我心中已經難以激起當年的激動以及心中美好記憶的留存,這種激動與美好的記憶,與毛寧個人的事情無關,而感覺是一種精神家園的丟失,尤其是當下所謂的工業文明與現代化對我們精神家園的損害。其實,像我這樣的年紀與閱歷,早已把毛寧那些事情看得很小,很淡,還慢慢覺得正常。因為這片土地上有許多事情需要我們憤怒。只要沒有妨礙別人的自由,沒有侵害公眾的利益,我都覺得可以原諒。
「留連的鐘聲,還在敲打我的無眠,塵封的日子,始終不會是一片雲煙,久違的你,一定保存著那張笑臉,許多年以後,能不能接受彼此的改變?……」歌聲依然飄蕩,我覺得自己早已接受了毛寧的改變和自己的改變,我自嘲地笑一笑,走出辦公室。
月色溶溶,夜已經很深了。溶溶秋月灑在辦公室四周葳蕤的樹木上,泛著一層淡淡的青光,使這夜半秋月的夜空顯得神秘而迷人。在這靜靜的秋夜,我想起《濤聲依舊》這首歌的營養母體,我一千多年前的同鄉,襄陽詩人張繼,想起他的《楓橋夜泊》:「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據說,當年詩人張繼「高考」落榜後,便出外旅遊散心。在唐朝那個秋天的夜晚,張繼遊歷到了蘇州的寒山寺。人生失意,仕途無望,浪跡天涯的遊子張繼不知明天該走向何方。功名很遙遠,家鄉在遠方,明天會怎樣?一番醉酒後,張繼回到姑蘇城外寒山寺的客船上,輾轉夜半,卻無睡意。於是,詩人走出船艙,望著江上的點點漁火,寫下了《楓橋夜泊》,留下了一段動人的千古絕唱……
我覺得《濤聲依舊》的詞曲作者陳小奇非常聰明,他能把一首動人的唐詩,用今天的白話重新演繹成歌詞,並譜寫成迷人的歌曲,唱遍神州各地。那是上個世紀90年代的奇跡,陳小奇不知寫下了多少動人的歌曲,如同宋代的柳永,「凡有水井處,即能歌柳詞。」我可以這樣說,在這個世界上,凡有華人的地方,都可以演唱幾首陳小奇的歌曲,而陳小奇也不知從唐詩宋詞中汲取了多少營養。那是深入我們的骨髓,可以供我們一生成長的營養母體呵!但今天,自稱「不愛讀書」的人卻成了知名作家,卻又被別人揭露是「人造作家」,是槍手和書商包裝出來的;發表了無數作品,在年輕人中間擁有大量讀者的「年輕作家」,其作品的錯字,錯詞滿篇,邏輯不通,思想貧乏的文章大行其道,真不知是我們的落伍,還是時代的進步?
我一直覺得,唐詩宋詞所營造的種種優美的意境一直在成為我們後人心靈的精神家園,不讀書,不把唐詩宋詞爛熟在心中,怎能寫出好文章呢。但今天,幾乎人人急功近利,個個都想醉生夢死,不知明天的希望在哪裡。所以,才有了「不愛讀書」的人卻成了知名作家這樣的「時代特徵」。這樣的心態,怎能靜下心來讀唐詩宋詞。
而唐詩宋詞,這種心靈的精神家園,也再難以找到依托的景觀。現在,所謂的現代工業文明的發展,不光沒有了「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景物,還使人們不再擁有「小橋流水人家」的心境,更難寫出那種「斷腸人在天涯」無比滄桑、深沉大氣的詩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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