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 火
到了南京,不免要與梧桐樹打交道。記得四十年前,我們在赴中山陵的道路中,夾道歡迎的是兩旁的梧桐樹。
兩邊道旁梧桐樹的頂部枝杈,緊密地交織在一起,孩子般手掌大的梧桐葉,攢密簇集,把道路上空遮得密不透光,把夏日的烈焰擋在道外,為路人篩下一地的蔭涼。
「寂寞梧桐深院鎖深秋」,南京的梧桐一點也不寂寞,因為她們是聯群結隊地在一起,像士兵齊刷刷地佇立在道旁,然後舉起千手般的海棠狀葉子,歡迎遠道而來的客人。
南京人很驕傲地說:梧桐是南京的市樹。
說實在的,像南京那樣悶熱的大火爐,如果沒有梧桐的綠蔭,恍惚缺乏一塊綠紗般的頭巾,相信便少了一份怡人的魅力。
近四十年來,南京的梧桐,牢牢地凝住在歲月的舊夢裡。那麼鮮明、鬱亮。
四十年後重踏上南京,開完會第一天出遊,我向小金問起南京的梧桐。因為前一天從南京機場一路來,竟然沒有發現梧桐的芳蹤。
小金說,早幾年有一位領導,為了城市的開發,南京不少梧桐被砍掉,已剩下不多了。聽說,這位領導大砍梧桐的時候,南京人是反對的。南京人知道梧桐的意義,不是商業的價值可以比擬的。經濟的價值是商業社會永遠奉行的準則,但梧桐的人文意義卻是金錢買不到的。
聽說這位領導一意孤行,不理群眾的聲音,結果民情洶湧,最後以下台結局。
這是大快人心的事。否則梧桐樹還要被砍下去。
可惜的是,躲過劊子手的梧桐已剩下不多了。
聽到小金的介紹,內心感到難過極了。
原來打算去中山陵,但想到道旁的梧桐樹是否安然無恙,心裡不踏實,也便有點怯意,不敢造次。
一九二八年,為迎接孫中山奉安大典,南京市在靈柩經過的中山碼頭、中山北路、中山路、中山東路、陵園路,以及中央路、中山南路沿途栽種了二萬棵梧桐樹。
梧桐樹學名叫懸鈴木,似日本的名字,南京人把南京的梧桐樹,一律親暱地叫「法國梧桐」,實際上大多是英國梧桐二球懸鈴木,少數是美國梧桐一球懸鈴木,真正的法國梧桐三球懸鈴木極少。
法國梧桐屬於落葉大喬木,高可達三十五米。枝條開展,樹冠廣闊,呈長橢圓形。樹皮灰綠或灰白色,片狀脫落,剝落後呈粉綠色,光滑。
從名字的取捨,可見南京人喜歡同樣有淵遠文化的法國人的稱謂。畢竟英國是破落戶,美國人是暴發戶—這是法國人經常掛在嘴邊的說法。
梧桐是中國古今騷人墨客筆下的寵物,頌讚她的和與她關連的詩文不計其數。國人對梧桐情有獨鍾。中國梧桐,別名青桐、桐麻,也屬落葉大喬木,比法國梧桐小,高達十五米;樹幹挺直,樹皮綠色,平滑。原產中國,南北各省都有栽培,也為普通的行道樹及庭園綠化觀賞樹。
「一株青玉立,千葉綠雲委」,把中國的梧桐姿態逸趣勾活了。
中國的梧桐樹高大魁梧,樹幹無節,向上直升,撐開翡翠般的碧綠巨傘。樹皮平滑翠綠,樹葉濃密,從幹到枝,一片蔥鬱,顯得清雅潔淨極了,所謂「青桐」,便是指碧葉青幹,桐蔭婆娑的景趣,已為詩人刻劃入木了。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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