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敏迪
有日本來的熟人閒著沒事,拿不少人熟悉的上聯:「日本東昇,照遍九州四國」,讓我對下聯,於是我戲對了「中原西峙,化及千島百倭」。這當然沒有什麼意義,文字遊戲而已。不過,這也讓我想起傳說中,李鴻章與日本外交家小村壽太郎的一副對聯,據說:小村壽太郎的上聯是:「騎奇馬,張長弓,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單戈獨戰!」李鴻章的下聯是:「倭人委,襲龍衣,魑魅魍魎,四小鬼,屈膝跪身旁,合手擒拿!」沒有找到此事的確切記載,而這種傳說,在八國聯軍的時候就有過了,只不過比較簡單一些,只有中間一句:「魑魅魍魎,四小鬼,鬼鬼犯邊!」看來此事也多半又是後人的文字遊戲,是不能當作真有其事之事的。清人陳康祺的《燕下鄉脞錄》對「鬼子」的解釋是:「若鬼使,則出使外洋之員;以西人初入中國 ,人皆呼為『鬼子』也。」這與廣東人謔稱洋人為「鬼佬」的意思差不多,注重的是外表的「怪異」。但也表現了閉關自守的國人對「非我族類」的輕蔑和傲慢,以至把本國的外交使節也稱作了「鬼使」。同時也表明了:他們在與不同文化理念之異國人的交往中,存在比較難纏的感覺,特別是面對那些信奉「強權就是公理」者的時候。
不過,中國人對待「洋鬼子」與「日本鬼子」的區別也是很明顯的。日本導演松井稔於2001年拍攝了一部電影《日本鬼子:日中15年戰爭.原皇軍士兵的告白》,就通過日本老兵之口,敘述了中國百姓之所以對「鬼子」的痛恨,完全是因為他們喪失了人性。就像很多「鬼子」學著希特勒,在上唇留一小撮鬍子一樣,淺薄是導致殘忍與自大的必然結果。
「鬼子」一詞,出自《世語新說.方正》中說:晉成都王司馬穎的諮議參軍盧志「於眾坐問陸士衡:『陸遜、陸抗,是君何物?』士衡正色曰:『我父、祖名播海內,甯有不知?鬼子敢爾!』」盧志直呼陸機先人名諱,還稱之為「物」,是極其無禮的挑釁行為,所以陸機也針鋒相對,將他先人也一起罵了進去,稱之為「鬼子」,鬼的兒子當然也是鬼。盧志是個「朝夕惟焚香讀書,嘗與書盟曰:『誓與此君共老。』」的人,作為這樣一個文化人,對另一個文化名人說出如此無禮的話來,是很不應該的,所以直到作為陸氏後代的陸遊時,對「鬼子」仍然深惡痛絕,他在《北窗病起》詩中說:「更事天公終賞識,欺人鬼子漫縱橫。」把生病的原因,歸之為鬼子對肌體的入侵。《聊齋誌異.畫皮》中,王生被畫皮之鬼弄死後,道士怒道:「我固憐之,鬼子乃敢爾!」也是把害人之妖呼為「鬼子」的。
「鬼子」一詞在日語中有三個意思,一是長得不像父母的孩子,二是出生時就已經長了牙的孩子,三是像鬼一樣胡來的人。早期到日本留學的中國人覺得:這三個意思十分符合歷史上的日本形象了,日本接受了中國文化,卻又要脫亞入歐;明治維新後剛得到一點發展,就要稱霸世界了;而他們的行為又是那麼暴虐。加之「洋鬼子」的存在,於是把入侵中國的日本人稱之為「鬼子」也就理所當然了。
像陸機一樣,對於對方的無禮,是要認真對待的;像陸遊一樣,要不生病,不讓病害人的鬼子有可乘之機,就得保持自身肌體的健康;像《畫皮》中的王生那樣,要想不被傷害,就得時刻保持警惕,不能可憐它們,更不能被好看的外表和蠅頭小利所迷惑。在文字遊戲中玩一玩固然不妨,但只是在其中尋找一點快感,甚至為之沉迷,那是完全無助於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