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景泉(廣東省社會科學院教授)
近年來,在廣州市一些繁華和重要地區,都可以看到由官方統一公布和書寫的醒目的大標語:踐行「新時期廣東精神——厚於德,誠於信,敏於行。」且不論它能否全面、準確地概括廣東人改革開放新時期的廣東人的精神,僅就其概念的內涵、語法關係剖解一下,就會看到它存在概念混亂、語法不通的毛病。
「厚德」是一個很好的概念,它說明「深厚道德」的涵義。但「厚」、「德」之間加上一個「於」字,把「厚德」改成「厚於德」,在語法上就不通了。「厚」是形容詞,「德」是名詞,「於」是介詞(相當於英語中的「at」、「on」、「in」、「as to」或俄語中的「Ha」、「B」、「Ha」、「3a」的「在」、「對於」、「關於」等意思)。形容詞是用來修飾名詞的,而不能用來修飾介詞,在形容詞與名詞之間插入介詞就不通了。本來「厚德」二字就其內涵和語法都很明確和通順的,而「厚於德」這一提法就莫名其妙了。
我國有一部著名經典著作《中庸》,其中有這些文字:「去讒遠色,賤貨而賁德,所以勸賢也。」、「故至誠無息,不息則久,久則徵,徵則悠遠,悠遠則博厚,博厚則高明。博厚,所以載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之,所以成物也。」其意思是說:驅除小人,疏遠女色,看輕財物而重視道德,這是為了尊崇賢人。所以,極端真誠是沒有止息的,沒有止息就會保持長久,保持長久就會顯露出來,顯露出來就會悠遠,悠遠就會廣博深厚,廣博深厚就會高大光明。廣博深厚能承載萬物,高大光明就能覆蓋萬物,悠遠長久就能生成萬物。一九一四年,國學大師梁啟超在清華園一次演講中,寄語清華學子作中流砥柱。也正是這次演講,誕生了清華大學沿用至今的校訓: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由此可見,「厚德」是我國從古至今的名言,把「厚德」改為「厚於德」就難免鬧出一則不倫不類的笑話!
「誠信」是我國傳統的重要的道德範疇,它包括「誠」和「信」兩方面的內涵。在「誠」和「信」之間加一個「於」字,不僅使「誠信」內涵模糊不清,而且顛倒了「誠」和「信」的邏輯關係。按照我國儒家學說:誠字是最重的、最根本的道德範疇,仁、義、禮、智、信五種道德(「五常」)都是根源於「誠」,可是「誠於信」這一提法,實際上是說誠產於信,這就完全顛倒了「誠」與「信」的邏輯關係。《中庸》中說:「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免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就是說:真誠上天的原則,追求真誠是做人的原則。天生真誠的人,不用勉強就能做到,不用勉強就能做到,不用思考就能擁有,自然而然地符合上天的原則,這樣的人是聖人。宋朝著名哲學家周敦頤明確地揭示了「誠」與「信」的邏輯關係,指出「誠者聖人之本,『大哉乾元,萬物之始』,誠之源也。」「誠,五常之本,百行之源也。」其意思是說,誠是聖人之本,天地萬物之源,「仁」、「義」、「禮」、「智」、「信」五種道德(「五常」)之本,一切有關倫理行為之源。「誠於信」的提法,卻完全顛倒了儒家學說關於「誠」與「信」之間關係的論述,使本來清晰的邏輯關係變得莫名其妙,模糊不清了。
在現實生活中,也證明儒家學說中關於「誠」與「信」的邏輯關係是正確的:只有「真誠」、「誠實」之心,才可能產生「守信」、「信譽」的觀念;反之,不滿「真誠」、「誠實」之人,必然背信棄義。我們從無私貢獻的科學家、捨己救人的英雄的言行中,從貪官、奸商的損人利己的醜行中,都可以證明上述的倫理道德的關係。
「敏於行」出自於《論語》〈里仁篇〉,其意思是,對於行動、實踐,要敏銳、勤勉。這種提法當然很貼切,但這與「厚於德」、「誠於信」的提法根本不同。也許某些作者仿照「敏於行」而把「厚德」改成「厚於德」,把「誠信」改成「誠於信」,可是這一字之改,卻離題萬里了。
我們希望擁有重大權力的人,多讀些經典著作,少望文生義;多做實事,少提口號;多提倡誠實之正風,少颳嘩眾取寵之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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