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盈慧
每當看到認識、不認識的朋友,為患腦退化症親人感到憂鬱,除了同情之外,就想跟他們在這裡說幾句話。
真的,父母也好,兄弟姊妹和最好的朋友,一旦不幸失憶,他們就跟我們完全斷絕關係,完全像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陌生人了;想起過去大家相處時談笑暢遊的歡樂,誰都難免傷感。
尤其是父母到了七老八十,不時都可能出現這一天,身為子女,自幼在他們身邊長大,親切感尤其強烈,他們忽然認不出自己子女來,心情怎會好過?踏入中年的朋友,好幾個家中就有這樣的父母,而我們兄弟姊妹,就在足夠心理準備之下,年前就曾面對失憶的母親。
當母親開始問到進門的二姐是誰時,我們的確禁不住一陣子眼濕心酸,怎麼辦,自幼看著精明把持家務,生龍活虎般照顧七個兒女,一向樂觀開朗的母親,不止大腦嚴重退化到叫不出兒女名字,甚至認不出我們了,怎麼辦?
可是難過了一陣子,我們終於冷靜下來,知道需要面對現實了。首先,我們意識到親情並非了結,而是重新開始。我們這樣想:面前母親是我們的新朋友,雖然她過去日子清醒時,丈夫好,女兒好,兒女和睦相處,從來沒有令她生氣,一直風平浪靜,沒有過什麼挫折,但是為人父母,不免總有憂患啊,養兒九十九,自不免長懷百歲憂,兒女多少總有些事令她牽腸掛肚呢。
比如哪個兒女還未結婚,哪個兒女遠在千里之外,不能留在自己身邊;誰今天沒有來過長途電話,這些小事,對她來說都是大事。現在,她就不必懷念給兒女幼年上學前弄早餐的開心日子而傷感;為兒女長大後沒機會拍全家福照片而感觸。眼前的世界,對她來說,是全新沒有煩惱的世界。
她記不起兒女,不要緊,我們記得她,對她好,看她笑著吃我們買來她愛吃的東西,帶她到露台看她自己親自裁種盛開的牡丹花,母親開心,我們做兒女的也應該開心。何必執著要她記得你,最重要的還是你記得她,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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