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淼
早晨《東方紅》,晚上《國際歌》,是我年少時聽慣的兩首曲子。早晨,《東方紅》的樂曲響起,就是起床、上學的時間到了;晚上,《國際歌》的樂曲響起,就是上床、睡覺的時間到了,那是一天當中兩個最鮮明的時間標誌。
早晨根本不需要媽媽喊,街頭的大喇叭自然會將我叫醒,就像鬧鐘一樣準時。於是,穿衣,刷牙,洗臉,照例完成一切程序,我就開始行走在去學校的路上——一段彎曲的土路,一個方方正正的稻場,稻場邊還有一棵時常花開花落的榕花樹。那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尋常日子,聽著同樣的樂曲,做著同樣的遊戲,卻過得充實而緊湊,平靜又快樂,從不會覺得單調和俗套。
當然,重複的生活中也會有一些例外,比如,星期天就是一個與往常不同的日子——早晨,雖然《東方紅》的樂曲照樣響起,卻再也不用早起了。白天可以玩自己最喜歡的遊戲,像擺扣子、玩手槍之類,前者就是將媽媽平時儲藏、備用的扣子,分成敵我兩個陣營,自己從中指揮調度,玩的是一個虛擬的打仗遊戲;後者需要自己扮演兩種角色,八路或鬼子,玩的同樣是一個虛擬的打仗遊戲。這些遊戲只須一個人,就可以玩得專注投入、津津有味。
而時逢夏季,星期天最讓我難以忘懷的,就是去街頭撿拾瓜子。那時生活貧瘠,零食極少,父母看別家的孩子經常去街頭撿拾瓜子,炒製後可以做成零食,也就如法炮製,讓我和姐姐、妹妹一起去到街頭的瓜攤前,撿拾吃瓜者遺留在地下的瓜子。我們將撿拾到的瓜子帶回家中,清洗,晾乾,讓媽媽配上佐料,炒製成美味可口的五香瓜子,可以吃上很長一段時間。對於我們來說,此舉既收穫了好吃的零食,又清理了公共場合的衛生,也算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情,何樂而不為呢。
白天有白天的事情,晚上也有晚上的工作,那就是去路燈下捕捉飛蟲。捕捉飛蟲當然是為了養雞,那時候,差不多每家都會餵養幾隻雞仔,用來貼補家用,改善生活。一般是剛剛吃過晚飯,媽媽就帶著我和姐姐、妹妹一起出發了。我們手中各自拿著一個玻璃瓶,以兩人為一組,在昏黃的路燈下守株待兔。比較常見的飛蟲,是各種大大小小的蛾子,它們飛起來鬧哄哄的,總是喜歡圍著路燈打轉。而體型較大的昆蟲,則完全可以用「從天而降」來形容,諸如蛐蛐、螻蛄、金龜子等等。尤其是螻蛄—雞仔們的最愛,它們先是從黑暗處奮力撞向路燈,然後就像喝醉了似的,從上而下驟然降落,成為我們的俘虜,雞仔們的美食。
偶爾也會捕捉到一、兩隻天牛,這傢伙長相彪悍,個大皮厚,還有著強壯的上顎。雞仔們對它毫無興趣,一旦落入我們手中,它就淪為我們的玩偶。我們或者把天牛的後腿捆綁上細線,像風箏一樣地放飛;或者在它身後掛上石子之類的重物,讓它像老牛一樣負重前行——不管怎麼玩,我們都能找到一些不一樣的玩法,也總會玩得非常開心。
當《國際歌》的樂曲響起時,我們收兵的時間到了。於是,在媽媽的帶領下,我們押著各自的俘虜,踩著自己在路燈下忽而變長、忽而變短的影子,一路追逐、嬉笑著往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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