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 輝
話說二○○五年,我從大埔林村搬到北角繼園上里,有一回,陪著詩人蔡炎培從熙熙攘攘的七姊妹道走上斜坡,走到行人稀少的繼園台山巔的拐角處,他忽爾告訴我,這地方頗覺熟悉:那是司馬長風的故居,他在《明報》編副刊的時候,也曾到過此處收稿。
我跟蔡炎培說:那段斜坡要走三百步,也聞說司馬長風曾寄居山街。其時寫了一篇短文,記敘由地產經紀帶路,走到繼園上里:「邊走邊感到山街一如尋常巷陌,似有若無地殘留著不尋常的地方志,拐個彎彷彿回到從前:上了年紀的木行,有依山而築的老佛樓,有四合院般的里弄人家……心想,唔,該是這裡了。」
司馬長風以筆名秋貞理在《中國學生周報》寫了不少文章,其中一篇叫〈蟄居小記〉,所記之處就是繼園上里:「這是一座U字型的六層樓房。我住在五樓裡一間尾房。這間尾房非常可愛,因為它有三扇窗戶。朝西的兩扇大窗,與鄰樓只隔幾尺遠、面面相對;朝北的一扇小窗,則使我的眼睛一望無阻。五尺長二尺寬的窗,像是一個豎掛的鏡框,鏡框裡是一幅圖畫。上面是一塊斜切的浮著白雲的藍天,下面是黛絲的遠山,近處則是街道和樓房。」
司馬長風在這「蟄居」憑窗而讀,伏案而寫:「我所寫的稿子,一部分是有報酬的,一部分是沒有報酬的。那些沒有報酬的稿子,寫起來反要多費氣力。因為這些刊物,不需要抒發情趣的散文或小說……它們的內容和主張雖各不同,但是有一點是相同的,並且是使我感動的;那就是為了理想、出錢出力,自我奉獻的精神!」
司馬長風說「一層樓是一個小社會」:「右鄰中間房,一個母親帶一子二女,四口人安靜得使人叫絕……最炎熱的日子裡,杯水車薪的當兒,房東太太每天都苦心勺給我一盆清水。我出門時有朋友打電話來,回來之後總可以知道是誰和什麼時間打給我的。」也提到房東有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兒(如今已是花甲婦人了):「她替我注意從門縫塞進來的報紙,從不遺失;招呼我聽電話,從不煩厭;她有時來問問功課,問完說聲『唔該』,就笑盈盈的走掉,從不多打擾我。」時維一九六三年,鄰居和睦,守望關顧,文章有情,倒覺得如在眼前。
司馬長風著有散文集《繼園的哀愁》,書中有文章《臨風哀繼園》,那「繼園」並非繼園上里,而是一座赫赫有名的清幽大宅,位於今日健威花園後面的大斜坡上,乃「南天王」陳濟棠胞兄陳維周在抗戰時期南來寓居所建,據說園內小溪流水,綠樹成蔭,風景不殊,司馬長風稱之為「小桃園」。
話說司馬長風一九六四年與《中國學生周報》文藝版編輯王篆雅(筆名盛紫娟)結婚,一九七○年春,兩人帶著一子一女搬進繼園,以為可長久定居,可是好景不常,其後業主易手,大宅拆卸,毀園焚樹,他不勝神傷,遂撰文悼念,今日讀之,猶覺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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