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 輝
藝術走出了殿堂的牆壁之後,到底是什麼就從阿瑟丹圖(Arthur C. Danto)遇上安迪華荷(Andy Warhol)那一刻說起吧,話說一九六四年,阿瑟丹圖看到了安迪華荷的作品「布里洛盒子」(Brillo Box),便有此想法:藝術是什麼?藝術的本質又是什麼?
「布里洛盒子」是洗衣粉,一如「金寶罐頭湯」(Campbell's Soup Cans),將日常生活的物品化作「普普藝術」(pop art)--這就教阿瑟丹圖不禁陷入沉思,他思索着的,正是一個最基本的問題:為什麼安迪華荷的「布里洛盒子」是藝術品,而超級市場裡的洗衣粉則不是?
阿瑟丹圖沉思了很久,終於有此結論:什麼都可以是藝術,因為藝術的本質正是解放一切囚禁思想的條條框框,那才可以達致思想與感情最大限度的自由--沒錯,是最大限度的自由(因為不存在絕對的自由),晚清翻譯家嚴復稱之為「群己權界」,他將約翰穆勒(John Stuart Mill)的《論自由》(On Liberty)以文言文譯為《群己權界論》,當中有這樣的說法:「人得自由,而必以他人之自由為界。」
觀乎安東尼卡羅(Anthony Caro)的一生創作,從一九六二的《一個早上》(Early One Morning)開始,即與傳統雕塑截然不同--既無固定視覺身份,亦無單一焦點,那只是一開放的形式,展現在觀看者面前,在不同視角下呈現不同的面貌,他的抽象雕塑有若隨心所欲的金屬焊接,可是都有若音符之於音樂,讓身處不同場合的聆聽者,可以從中感應到不同的召喚。
晚年的安東尼卡羅時刻都在示範視覺藝術的「晚期風格」(late style),那不叫老練,合該是我復悠然的天真,他的雕塑有如人世間之「道」,那些金屬造型都是飽歷滄桑的殘存之象,諸如《河之歌》(River Songs)、《季風漂流》(Monsoon Drift)、《影子》(Shadows)、《威尼斯人》(Venetian)等等,時與史的蹤跡如在眼前--走近安東尼卡羅的殘存之象吧,那才明白,那些渾然天成的造型大巧若拙,那些金屬不是無聲,而是大音稀聲。
盧里德(Lou Reed)比起阿瑟丹圖和安東尼卡羅年輕得多,也相對流行得多,他在雪城大學時期,詩人、短篇小說家D. 施華茲(Delmore Schwartz)是他的英語教授,盧里德當時拒絕被歸類,他接觸文學和音樂,但不欲成為他人眼中的「類型人」、「倒模人」或「複製人」。盧里德正是上世紀六十年代初美國東岸的典型嬉皮士,特別喜愛披頭四之前的搖滾樂和爵士樂,也喜歡一些有迷幻傾向的作家如威廉巴羅斯(William S. Burroughs)、雷蒙錢德勒(Raymond Chandler),乃至「怒吼詩人」阿倫金斯堡(Allen Ginsberg),因此,這樣的一個人必然是半世紀前的中產叛逆者,此人的歌樂注定要向一切既定成規說「不」,時而向世界吼叫,時而獨自喘息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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