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台客聚：「眉來眼去」解（下）

潘國森

上回講到傻仔強問我「潘老」成語「眉來眼去」。

話說有位女士在開會時被同僚批評跟男主席「眉來眼去」，認為被言語冒犯，旁人以語出辛棄疾《滿江紅》詞辯解。實情該詞上片是：「落日蒼茫，風才定，片帆無力。還記得眉來眼去，水光山色。倦客不知身近遠，佳人已卜歸消息。便歸來、只是賦行雲，襄王客。」

潘續道：「這個『薦枕席』就是神女建議要陪楚襄王一起『睡覺』，結果楚襄王『幸之』。幸福的幸，單字在此解作帝王級的人物與女人發生性行為。」

強：「嘩！這麼厲害！但是單單『眉來眼去』就可以引伸到床上去嗎？」

潘：「常用熟語有所謂：『神女有心，襄王無夢』和『襄王有心，神女無夢』。用來形容男追求女不成功，或反過來女追求男不成功。因為涉及神女、巫山、雲雨等等，算是『成人級』。」

強：「那麼有『兒童級』嗎？」

潘：「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都可以用作一方有意追求，而另一方不答應。如果再要細分，『落花有意』是比較含蓄矜持，是白天上演的兒童劇；『神女有心』就算晚上的成人節目了。不過，今天一般應用較少分得這麼細。奉勸傻仔強一句，用『落花有意』無妨，若用『神女有心』而你言者無心，人家聽者有意，就要翻臉了。」

強：「說了老半天，『眉來眼去』算不算冒犯？」

潘：「我『老人家』的裁決，是惡意冒犯。因為到了當代，『眉來眼去』必然是罵人的。」

強：「不能以辛棄疾的原句作準嗎？」

潘：「不能！常用詞語的義界要服從我們身處的時空。某一個詞語由最初用來稱讚人演變到現在變成罵人，你傻仔強就不能復古。『眉來眼去』在現代專指男女間不正當的勾搭。而且那一幫人聚眾開會，何來『水光山色』之有？」

強：「請潘老再舉例說明之。」

潘：「這個容易，老舍的《四世同堂》有云：『她......即使在結婚和生兒養女以後......也不能學那些「自由」的娘們那種和男人眉來眼去的醜相。』醜相還能不是罵人嗎？」

強：「那有甚麼熟語不能復古？」

潘：「假如有人說你傻仔強『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感覺怎樣？你會怎樣回應？」

強：「那是罵我為了獲得不正當的好處而改變立場。我當然要罵還他！」

潘：「傻仔！這原來是讚人的！」

強：「不會吧！今天人人都拿這個來罵人。」

潘：「《三國志》的註有介紹大名士司馬德操對劉備的一番話：『儒生俗士，豈識時務？識時務者在乎俊傑。此間自有伏龍、鳳雛。』伏龍是諸葛亮，鳳雛是龐統。司馬德操認為兩人都是能夠認清時代潮流趨勢的俊傑，非俗士可比。」

強：「明白了。一個有夫之婦給人編派跟別的男人『眉來眼去』，那是名節攸關呀！那麼兩個男人『眉來眼去』又怎解？」

潘：「仍是不正當的行徑。許冠傑、黎彼得的《打雀英雄傳》有謂：『上下家，博晒懵，依牙鬆槓斬（眨）眉斬眼打籠通。』這個『眨眉眨眼』就是『眉來眼去』的誇張粵語版，指用面部表情打暗號通消息，在賭桌上行騙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