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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書非全說詞解字，多篇文章俱可讀。作者提供圖片
黃仲鳴
一九六一年十二月間，有位與胡適同歲的台籍企業家，送他一本詩集，扉頁上題：「適之年兄惠存」。「年兄」一詞，這位企業家用錯了，以為「同歲」就可稱作「年兄」。胡適當然知道「年兄」何解，可是，他卻委婉和代之解釋道：
「我常說：凡是邊遠地方的文化，越保守，越粗淺。台灣是中國文化邊遠的地方，所以先生這樣的稱呼......」
胡適這話也是錯的。企業家一句「年兄」，就證明「邊遠地方的文化越保守，越粗淺」了？這是犯了邏輯上的謬誤。為甚麼胡適不直接和爽脆地說：「某某先生，『年兄』是科舉時代同一榜登第相互之間的敬稱呀。『年兄』跟『同歲』是兩回事。」可是，胡適是大好人，沒指出錯處，反而以之來證「邊遠地方的文化越保守越粗淺」，實是強作解人，為他人遮羞。
又有一位台灣資深老報人，撰文向比他大五年卻同月同日生的朋友祝壽，文內有說彼此有「同庚之雅」。這也是錯得令人發噱。「庚」，指年齡，最常聽到的是問對方「貴庚」一詞，「同月同日生」就不應呼為「同庚」。
大學問家胡適犯了邏輯的謬誤，老報人也是有文化的人，也不懂「同庚」之義，中國文字之深奧和易出錯，於此可見。
多年前，以寫《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名噪一時的二月河，也有筆誤，如《康熙大帝》中康熙召見已黜廢的太子胤礽說：「你年幼失怙。」「失怙」是死了父親，父親活生生高高在上，怎是「失怙」？這應是「失恃」才對。「失恃」，是死了母親。
二月河還亂改成語，把「明日黃花」改為「昨日黃花」。這也是笑話。「明日黃花」出自蘇東坡的一首七律：
「我醉欲眠君罷休，已教從事到青州；
鬢霜饒我三千丈，詩律輸君一百籌。
聞道郎君閉東閣，且容老子上南樓；
相逢不用忙歸去，明日黃花蝶也愁。」
「黃花」，就是菊花。失意的蘇東坡，賞菊而悲懷往事，明天的菊花若看在眼裡，情景會是怎樣呢？萎謝了？因而慨嘆「明日黃花蝶也愁」。後人引申沿用，喻為「過時事物」的成語。二月河不察，以為「明日」是「未來」的推想，過去的不如意事，應是「昨日」之事，遂改之為「昨日黃花」。
以上的故事，是看了薛興國送來劉潔一書：《喋喋集》（台北：聯經出版事業公司，一九九六年）。劉潔曾出版一部《字斟句酌》的書，薛兄知我愛咬文嚼字，專「不正則鳴」，特此轉贈。《喋喋集》非全說詞解字，還有多篇文章可讀，如〈慈禧太后與八國聯軍〉、〈老舍父與子〉、〈從張愛玲的家世談起〉、〈鄭成功克復台灣軍中有女人嗎？〉等等，讀之增廣見聞不少。不過，當中有關「字斟句酌」之文，糾正前賢之「不正」，仍是我最喜看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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