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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開一天車，少抽幾支煙，小事一點點積累起來，也能促進社會走向進步。 網上圖片
吳小彬
中秋節過後，天氣漸涼，北方霧霾又重來。以前一年才見兩、三次的大霧，今年頻頻造訪，每周來襲。遮天蔽日的濃霧，讓人心中沉悶，情緒壓抑，在機關和事業單位上班的人們，每天聊的第一個話題，都是這揮之不去的霧霾。大家異口同聲地抱怨、指責、發牢騷，可有一件事卻甚少談及--多數人是開着車來上班的，你愛車的尾氣是霧霾生成的主要污染物之一，你自己就是漫天大霧的推手呀。
霧霾如此嚴重，辦公室裡還有人抽煙。煙草對人體的危害，人盡皆知，可有些人就是充耳不聞，依然故我。你不顧自己的健康，誰也管不着，可辦公室還有其他人，別人被動吸二手煙，同樣對身體不利，這也是被反覆宣講再普通不過的道理，抽煙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可這些人就有堅強的神經和厚重的臉皮，他們就能在別人鄙視和厭惡的目光下，吞雲吐霧，安之若素，自得其樂。
城裡養狗者與日俱增，不少人對自己的狗愛得無以復加。狗狗整天關在屋裡，渴望到外面看看世界，有些人不管上班多累，晚飯後都要領着狗出來遛彎。珍愛城市環境，維護公共衛生的道理，無人不曉，可多年來我沒見到有哪位主人帶着小鏟子、廢報紙，以隨時清理狗狗的遺留物，相反，我看到的是，很多條馬路的便道上，狗的遺矢斑斑可見，行人一不小心便踩了一腳。
不少上班族在單位工作辛苦，忙得團團轉，卻得不到應有的尊重，待遇也不高；不少單位又都有這樣的領導，背景不凡，來頭不小，雖不幹事養尊處優，不學無術卻佔據高位，有的還行為不端、行賄受賄、既貪又色。前者私下裡議論起後者來，總是怨氣滿腹，憤憤不平。可如果有一天，在院子裡或走廊上碰見領導，他們的所有鄙夷和憤恨都不見了，只有一張臉笑成一朵花，向着領導嬌媚開放，又是恭維，又是問候，領導若停下腳步，與他們說幾句話，他們會幸福得晚上睡不着覺。
類似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知與行的不一，道理與作為的矛盾，頭腦意識與面容肢體的不諧調，已經成為人人可見人人去做習焉不察的事實，甚至成為規則，上升為通例，並儼然化為一種更重要的道理。誰若是敢於違背這些比鐵還硬的規則，非要知行合一，必撞得頭破血流。
我們生活在當下，無數事例告訴我們，要接受這樣的事實，且須心悅誠服。我們都已見怪不怪，活在悖謬之中卻不自知，包括筆者自己，也早把許多荒唐吃進肚子裡，與別人一起過着表面平靜無息的生活。其實，這種平靜、麻木、不自覺、隨大流，是人格分裂的表徵，展示着我們的不真實不真誠。想一想吧，我們能對兩、三歲的孩子說，這件衣服是白的，可過一會又作為藍的給他穿在身上嗎？我們能在和外國人打交道的時候，承諾了一些事項，過幾天又違反先前的約定嗎？如果這樣做了，我們在孩子眼裡成了什麼人？孩子以後還會相信我們嗎？如果這樣做了，外國人該怎樣看待我們？他們今後還會與我們交往嗎？顯然，我們不能這樣做的，可為什麼在本文上述的四種情況下，我們就不加思索地去做呢？
知行不一，古已有之，明代思想家王陽明就談過這個問題。他認為，知行本是一體，不可分開，「知而不行，只是未知」，「聖人教人，必要是如此，方可謂之知，不然，只是不曾知」。人為什麼會知行矛盾，說一套做一套呢？王陽明一語道破，「此己被私慾隔斷，不是知行的本體了」，人被私心雜念迷惑，背離了天理，才會知行不一。然而，人多為普通人，怎麼會沒有私慾呢？王陽明表示理解，「然在常人，不能無私意障礙，所以須用致知格物之功，勝私復理，即心之良知更無障礙，得以充塞流行」，意思是人須用致知格物的功夫，戰勝私慾恢復天理，如此，人心的良知就再無迷亂，知行方能合一。那麼，何謂「格物致知」？按照古人的解釋，意指抵禦外物誘惑，而後知曉大德至道，「人情莫不好善而惡惡，慕是而羞非。然善且是者蓋寡，惡且非者實多。何哉？皆物誘之，物迫之，而旋至於莫之知；富貴汩其智，貧賤翳其心故也。」這已講得明白，人之所以知行相異，一是私慾阻撓，二是物利驅使，因之務必節制私心物慾，才可回歸本心，知行相宜。
王陽明（1472-1529年），字伯安，名守仁，浙江余姚人，28歲考取進士，因得罪權貴貶至貴州，卻在那裡悟道，後被起用，平定宸濠之亂又受封賞，官至南贛巡撫。他精通儒、道、佛學說，不僅能文，而且能武，上馬治軍，平定叛亂，下馬問學，卓成大家，集文韜武略於一身，是中國歷史上罕見的既「立德」、「立言」，又能「立功」之人。代表作有《傳習錄》、《大學問》，知行合一是其「心學」的主要論點和思想。
王陽明的才華，我們多數人不會有，他的運氣和機緣，也非常人能得，可他知行合一的思想，卻依然對今天的我們有啟示意義。人之為人，正在於有良知、懂道德、明是非，一個人欲做高尚之人，即應秉持做人的理想，克服艱險踐行良知。有人說，我不要做高尚的人，只想做一個平凡的人，與大家一樣就行，平平淡淡才是福嘛。不錯，我們都是凡人，我們都有父母妻小，我們擔負着養家的責任，我們活在自己無法主導的環境中。生活教導我們，要有起碼的聰明，要識別風尚，要跟隨時代潮流，要與大家步調一致。有些道理書本上講得透徹，可萬萬不可在單位推行；有些常識人人都懂，人人打心眼裡認同，可無法落實；有些見解和主張是我們經過多年思考及體驗才獲得的，可不能當眾說出來。多年來我們就是這樣過活的，多年來大家都平安無事。但是，事情的真相是，正因為這種種的緘默、順從、隨大流、泯然於眾，近年霧霾越來越多越來越重，因為大家都在買車，車多成災，堵車成了常態，車速一慢，尾氣更重，瀰漫開來，空氣焉能不壞？癮君子能在大庭廣眾下抽煙，毫不顧忌他人感受，除了德行和自控能力差，也與我們不好意思指斥他漠視公眾健康有關，有些主人放任寵物狗隨地遺矢的行為，與此同理。另外，我們的恭維和笑容，傳達出了錯誤的信息，使得有些貪官污吏覺得非常受用，他以為大家很喜歡他欣賞他呢。
知行合一，到底有多難？其實，此事說難極難，說容易也容易，只在於我們明理悟道，不失本心，只在於抑制私心，約束物慾，只在於認清人生的意義和價值，懂得讓良知觀照自己的言行，不盲從，不苟且，不為物役。
並不需要驚天動地的行為，只需從一些小事做起。少開一天車，少抽幾支煙，遛狗時帶上小鏟子廢報紙，見到不喜歡的官員遠遠躲開，諸如此類，不一而足。相信吧，小事一點點積累起來，也能促進社會走向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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