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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學圍棋之餘,還可交到朋友。 網上圖片
張衍榮
剛讀小學二年級的小孫子,業餘時間學圍棋沒學幾天,「金角銀邊草肚皮」有沒有弄明白還難說,竟然要報名參加全省少兒圍棋比賽,還雄心勃勃地說要爭金牌、奪銀牌,至少也要拿銅牌。那牛皮哄哄的架勢,直叫人噴飯。
見我光笑不說話,以為我不肯掏報名費,就急了。我趕緊表態說:「參加參加,一定讓你參加。不過,你是頭一回參加比賽,能拿牌當然好,拿不到也沒有關係,主要是利用這機會,鍛煉一下自己。」
我說的是真心話,讓他參加圍棋培訓(一周僅兩節課),既不是希冀他學個一技之長,好弄個甚麼「體育特長生」,以便高考加分,也不指望他將來以此為業,更不是像許多家長般,為了「不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我的目的很簡單、很渺小,就讓他圖個童年快樂。
實不相瞞,在我看來,現在城裡的孩子,與我們當年相比,物質條件雖說有着天壤之別,但缺乏童年快樂,其表現主要有二:
一是課業學業負擔過重,身心自由度低,玩耍的時間幾乎被擠佔殆盡。
他們大多從六歲時就開始了漫長的求學生涯,小學、初中、高中,整整十二年,除寒暑假外,每天都要背着不堪負重(約十幾斤重)的書包,早出晚歸,往返於家庭與學校之間。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從最初的懵懂「學生」,迅速被打造成身經百戰的「考生」,從皮膚稚嫩的黃口小兒,逐漸成長為心事重重的小老頭。
剛啟蒙的小把戲,大字不識一個,從開學的第一天起,就要依樣畫葫蘆「抄寫」老師佈置的家庭作業,回家後得趕緊趴在桌子上,請家長「輔導」完成。語、數兩門,除課堂練習外,每天都有數量相當的家庭作業,一般都得花一個小時左右才能做完,差一點的,兩個小時都難以搞定。
家庭作業之外,有的還要去學業「培優」,或者專業「培長」--音樂、美術、舞蹈、外語等培訓,一般都要到下午六時左右才結束。小學雖是就近入學,出門未必不見日頭,但不少孩子回來不見天則並非誇張。
人們都說家長望子成龍,可我分明感到老師似乎比家長更焦慮,他們恨不得學生一天成才,字還沒學幾個就開始「組詞」,組詞還沒弄明白就開始「仿句」,仿句還在半生不熟狀態就開始「寫話」(作文)......終日都是大踏步前進,孩子們幾乎喘不過氣來。
而考試難度之大之刁鑽,說來讓人咋舌。例如,一個才上小學二年級(上學期)的學生,就要在試卷上判斷「××畫了一條八厘米長的直線」是對,還是錯。開家長會時,我試着問了幾位年輕家長,除一人能夠正確回答外,其他都甚感茫然。我依稀記得自己是初中二年級才開始學幾何的,可現在的孩子,小學二年級就要在集具象與抽象思維於一體的幾何學中「學習游泳」了!
如此這般,哪裡還有玩耍的時間呢?
小小年紀,自背上書包的第一天起,便很難再享有身心自由了。揖別童心,遠離童趣,說句難聽的,像不像判了十二年有期徒刑?
二是形影相吊,缺少玩伴,內心孤獨,童心寂寞。
遙想當年,我雖然出生在小山村裡,但前後三彎(不到百戶)的玩伴幾十個。而現在我住的院子裡,一百八十四戶人家,連小孫子在內,總共才五個孩子,還沒我們那時一戶人家的孩子多。這五個孩子,其他四個都是還沒上幼兒園的小把戲,最大的那位還不滿三歲,可以說,在玩伴的問題上,小孫子其實是個孤家寡人。
他平常放學回家,一俟家庭作業完成,招呼不打一個,立馬就沒影了。現在的孩子幾乎都是獨生子女,個個都金貴,院子外頭車水馬龍,險象環生,此外還常聞有歹徒拐騙,哪個敢讓孩子脫離視線?因此家人就四下去尋,滿院子去喊,尤其四五歲那階段,叫人心慌,後來發現他是去找那個出生不久(現今三歲)的孩子玩去了。慢慢地,隨着那個小夥計的咿呀學語,蹣跚學步,那戶人家便成了他唯一的一處玩耍「窩點」,只要不見其蹤影,不用問,準是奔那兒去了。
他性格外向,天生好動,有時擔心他討人嫌,便或哄或拽把他朝家弄,可沒哪次是痛痛快快走人的。即使告訴他:「媽媽下班回家了,趕快回家吃飯。」他也要一再央求:「過一會兒,再過一會兒好不好啊?」至於大人計嫌,那就更不用說了,一旦發覺,不是吵鬧,便是哭訴:「無聊啊,我好無聊啊!」說老實話,每次聽他這麼又哭又叫,我都於心不忍,可是有甚麼辦法呢?我雖然知道他有苦惱,卻又取代不了那孩子,成不了他的童年玩伴,只好對他進行「教育」:「你是讀書人了,哪裡還能再跟那麼小的孩子一起玩呢?」他似乎也認同,可就是捨棄不下。
院子裡偶爾來個年齡相仿的小客人,就如同來了夢中情人般,只要外面稍有動靜,他就絕對消停不下來,不是趕緊撒丫子朝外跑,就是伸長脖子隔窗眺望、喊叫。他那個歡喜,他那個留戀,實在難以言表。
他有時晨起賴床,以「我不上學」相要挾。我故意板起面孔說那太好了,免得我每天接送,可是等他來到學校門口,我佯裝要拉他回家時,他卻不肯。我說:「你不是說不想上學嗎?走走走,回家去!」他使勁一掙,不好意思地笑道:「不,我要上學!」其實,他哪是什麼「要上學」,分明是學校有同學好玩耍,而留在家裡太孤單。
凡此種種,誰都不難想見,如果不是玩伴稀缺,一個天性見異思遷的孩子,何至於此啊!
正是想到周末作業完成後,兩天休息時間既無所事事,又沒有合適的玩伴,難以打發,所以才讓他把作業留待周六周日去完成,周五放學後直接去圍棋培訓--因為那裡有同齡小朋友,置身其中可以獲得孩子渴望的童年快樂。
而今允其參加比賽,當然是出於同樣的考慮。
比賽在遠離寒舍的水果湖二小舉行,沒想到五場比賽他居然贏了一場,獲得了一個明顯帶有安慰性質的「優勝獎」。一張獲獎榮譽證書,一個愛不釋手的溜溜球獎品,使其充滿了成就感。歸途中他歡天喜地,上午連敗三場的陰霾一掃而空。汽車上,幾個「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小家伙手舞足蹈,樂不可支。呵呵,那情形真可謂老人家說的「三軍過後盡開顏」呢!
見孩子們如此開心,陪同參賽的家長們個個眉開眼笑。我由此推斷,那近乎二千個孩子的家長,恐怕如我者不在少數。交那一百五十元報名費,何嘗不是為了讓孤獨的孩子圖個童年快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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