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 火
讀了黃維樑的《壯麗:余光中論》,說詩是余先生最愛,又以「紫色筆」形繪余先生詩歌的浪漫和瑰麗。
最近我又發奮把余先生的代表詩篇再重溫一遍,才發現自己以為余先生的散文比詩好,只是一己的陋見。
余先生的詩作,堪可與他的散文媲美。
拿余先生的詩作對照現社會,也是頗有現實意義的。
在這個暴戾兇頑的人類社會,戰爭與動亂似乎如影隨形,令人怵目驚心。如最近恐怖組織伊斯蘭國(ISIS)的肆虐,不斷製造血腥暴力事件,包括虐殺人質,在遠方倖存的我們卻無能為力,這種無力感在余先生的《如果遠方有戰爭》一詩中,表露無遺:
如果遠方有戰爭,我應該掩耳
或是坐起來,慚愧地傾聽?
應該掩鼻,或該深呼吸
難聞的焦味?
我的耳朵應該
聽你喘息着愛情或是聽榴彈
宣揚真理?
格言,勳章,補給
能不能餵飽無饜的死亡?
如果有戰爭煎一個民族,在遠方
有戰車狠狠犁過春泥
有嬰孩在號啕,向母親的屍體
號啕一個盲啞的明天
如果有尼姑在火葬自己
寡欲的脂肪炙響絕望
燒曲的四肢抱住涅槃
為了一個無效的手勢。如果
我們在床上,他們在戰場
在鐵絲網上播種着和平
我應該惶恐,或是該慶幸
慶幸是做愛,不是肉搏
是你裸體在臂中,不是敵人
如果遠方有戰爭,而我們在遠方
你是慈悲的天使,白羽無疵
你俯身在病床,看我在床上
缺手,缺腳,缺眼,缺乏性別
在一所血腥的戰地醫院
如果遠方有戰爭啊這樣的戰爭
情人,如果我們在遠方
余先生這首詩與他翻譯葉慈的詩《有人要我寫戰爭的詩》,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想在我們這時代,一個詩人
最好將自己的嘴閉起,事實上,
我們也無能將政治家糾正;
詩人管別的事已夠多,又想
討好少女,在她睏人的青春
又想取悅老叟,在冬日的晚上。
相對葉慈的《有人要我寫戰爭的詩》,余先生的《如果遠方有戰爭》,更有現代感,也更入世,並兼具宗教的大悲憫。
後者雖然與葉慈同樣感到無奈,但帶有對戰爭的審視和批判。
詩人提出嚴正的詰問:「格言,勳章,補給能不能餵飽無饜的死亡?」、「你俯身在病床,看我在床上缺手,缺腳,缺眼,缺乏性別在一所血腥的戰地醫院」......,讀者無不動容。
戰爭在煎熬一個民族、毀滅人類的明天:「如果有戰爭煎一個民族,在遠方有戰車狠狠犁過春泥有嬰孩在號啕向母親的屍體號啕一個盲啞的明天」。
詩人似乎要糾正葉慈的說法,雖然「我們也無能將政治家糾正」,但我們可以筆來控訴、來吶喊、來伸冤。 (《余光中的詩》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