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 荷
穿過城市林立的樓宇,抬眼向遙遠的地方望去,山林在混沌的視野裡朦朧,這是霧霾造成的後果。經過了一個漫長的冬季,天空也像是打不起精神的眼眉,帶了一絲慵懶的睡意。突然有一天,天空不分晝夜地颳起五六級大風,樹木、門窗在風的鼓動下颯颯抖動,彷彿忍耐了一個冬天的情緒,終於有了一個可以宣洩的出口。
一場大風,把沂蒙山區的霧霾吹散,天空變得清澈碧藍。清晨,馬路上雖然上了一層薄薄的冰,但是讓人感覺心裡清爽。是該去山裡走走了,每年的春天,我都要跟朋友去山裡遊玩,驅車向山野深處。芳菲三月,不用考慮是否隆重地出行,遮枝的繁華早已在沿途的山谷裡等候。金色的連翹、橘黃的蒲公英,還有含羞拘謹的紫花地丁,都在列隊恭候;林間的溪流、山澗的滴泉、萌動的樹木、飛天的歌手都在舞動着鼓點歡迎。
春天來了,大地復甦,各種花草鑽出地面,不甘寂寞地互相叫醒。啣泥的春燕、採花的蜜蜂、吽喃的牛羊,吵着鬧着向你發出春天的邀請。你按捺不住擁抱自然的心情,於是去了,到山野的深處,享受自然的迤邐風華,尋找季節賜予的每一份感動。春天就是這樣振奮人心的,它不由得你在這嶄新的季節裡情緒黯淡,讓心靈漫無目的地獨自飄零。
一路行走,一路迎着一樹一樹的櫻花、紫荊......路邊的沿道樹彷彿在夾道歡送。這些經過修整的樹木,已把春天的消息帶給了城市,帶給了城市裡的千家萬戶,惟有山裡的春天不同,它帶不來,也載不動。它熟知山野的個性,你不去,它永遠都不會撲進你的眼簾,不會走向你的枕畔、你的夢中。山野的春天像個深居閨房的少女,她閃亮的聲音能逾過丘嶺高山,卻不輕易向外界瞥一個嫵媚的笑眼。她的婀娜的身姿和美麗的容顏,不喜歡拋頭露面。
當汽車駛進山區,在蜿蜒的山道上緩慢而行,窗外就會閃過一座座熟悉的山嶺,遠處的山腰總會展現出一片片緋紅,如同美人頰上輕點的腮紅。紫色的梧桐、粉色的杜鵑、艷麗的桃花,灼灼其華,色彩分明,宛若上天妝點的仙境,讓季節多了些姹紫嫣紅,將春天的似水柔情,濡染在每一處險谷俊峰。
在山裡的小路上經過,不時有村落從身旁掠過。這裡的房屋依山勢而建,高聳的牆體用隨處可見的青石砌成,用閃亮的琉璃灰瓦封頂。偌大的庭院空落寬敞,方正的門窗前後通透,錯落有致的民居風格,形成北方特有的簡樸格局。
山裡人跡罕少,除了零散的男女在田間忙活外,偶爾能在空寂無人的院壩上看到幾位老人,他們也在默默忙碌,用從山上引來的清凌凌的泉水,澆灌着菜園裡新種下的秧苗,守候着禾苗的每一分鐘生長。在城市快節奏的模板下,山裡最不缺的就是時間。在城裡人倡導回歸田園的時刻,山裡人已在享受鄉村的慢生活。
村子裡雖車馬稀疏,但是雞犬相聞,人聲祥和。有大人們勞作之後疲憊的吆喝、小孩子充滿活力的笑語追逐、老人們操着無牙的口齒相互問候、庭院裡昂揚着雞鵝的啼喚、土坎上閒逛着家畜家禽......這一個個場景組成了一幅充滿活力的鄉村圖畫,組成了山裡平實樸素的民風。
他們是幾輩生活在山裡的子民,過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沒有打擾,也沒有喧嚷,就像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地,有着屬於山裡人的寧靜澹泊,知足常樂。無論是老人還是孩子,對待外人一律不存戒心,熱心有加。空曠的山谷,深居的村落,孕育的是山裡人的自然與平和。
如今,歲月的煙塵從眼前飄過,山裡開始熱鬧起來,種植果樹,開發旅遊,讓他們收入豐厚,山裡山外的歲月不再孤單寂寞。這裡家家戶戶種着桃樹,桃花開時,要一朵花一朵花地為它們授粉,手裡舉着蘸了花粉的木棒,指腕靈巧地點在每一朵花上,就像畫師筆下的寫意點蕊一般,點染得那麼細心用心,目標準確。
春天總是與清明有關的,穀雨一到,初夏也就來了-北方的草色生的遲,它們需要在溫暖的陽光下依次生發。三月初晴,暖陽滿佈,才能看到山間零星的青草、野花,看到耕牛悠然邁着小步,小橋流淌出新的畫意詩情。
春天是多風的季節,山裡的春天少不了季風的光顧。風在山谷裡旋轉着,彷彿整個山村都在逆風而行。這些乍暖還寒的風,把周圍的事物鼓動得雄心大作,甚至讓人深覺到它的玩世不恭,然而它們畢竟是暖的,沒有風的到來,春天也不會及時而至。風肆虐着春天的同時,也吹綠了田野。大片大片的麥苗就在春風的吹動下,畫出深深的漣漪。
山有多高,水就有多深,山泉流淌下來,逐漸形成山澗的湖。每翻過一座山嶺,就能發現一片水域,或一泓清潭,或平湖如鏡。它們躺在山的懷抱,彎彎的岸邊,一枝桃梨探向水面,攪動出一池的素白,一池的粉紅。沒有水響,卻波湧出一種快樂,一種節奏,在柔和的波光裡如夢如幻。
令人稱奇的是這些盛開在山野裡的梨花。它們開得真的及時,一團一團的白,把這個華麗的季節襯托得莊嚴無比。它們依着時令,恪守花開,不受外界的侵擾,端莊如山中的處子,使自己開放得如此純潔得體。
如果只有紅花綠樹,而沒有這些醒目的梨花,春天也算不上多麼神聖,山野也會顯得單調俗氣,是純潔的梨花點亮了山野,點亮了觀賞者的眸子。在它們的映襯下,這才有了天地萬物的蓬勃怒放;有了嘉木芳草的欣欣向榮;有了超凡脫俗的濃淡相宜;有了春光無限的新意暖意。假使沒有梨花的點綴,這漫山遍野的柳綠花紅,便少了些靈動和嫵媚。
有人說,所謂旅遊,就是從自己厭煩的地方來,向別人厭煩的地方去;所謂旅遊,不過是換一種心境而已。然而換一種心境,就激活了你的思維,激活了沉悶的心情、瑟縮一冬的慵骨懶筋。生命在於激活,激活了,就有了綻放的能量,就有了創造的動力。
多年前我在山裡行走,經常和村裡的人們打招呼,春天常見的是農人在田野裡耕耘土地,吆喝着耕牛,犁着厚厚的土壤,播種適合生長的玉米高粱,期待着收穫的喜悅。除去雜草,侍弄土地,收割莊稼,是他們的本色,是農家不可缺少的活計。然而調整心情,去除雜念和惰意,卻是我們必不可少的程序。農活可以周而復始,戒以治身,也需要我們生生不輟。
而眼下,長風浩蕩,萬物生長,山裡的風又一次柔軟地吹起。淺紫深紅,裊娜而起,山裡的四季,真的是風情萬種。看大地煥然一新充滿生機,就彷彿看到山村演變的美好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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