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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學東來，豐富了中國文化；然而，融和之後，中國文化卻反饋了佛學。最能突顯這一點的是佛教的禪宗。禪，是梵語「禪那」的簡稱，本意為打坐靜思，目的是悟道得智。但中國化之後，禪的意義擴大了，凡能啟發人得智慧者皆為禪，打坐靜坐固然是禪，但是吃茶洗缽、棒喝扭鼻何嘗不是禪呢？禪，是使人得智的象徵。
佛學，給中國帶來了嶄新的文化，那是「緣起性空」的世界觀。所謂「緣起性空」，是說世間上所有事物，只是條件的巧合匯聚而已，並不實在，人不應執着這個實在。例如影子，其實只是某些實物、光源等條件匯聚的結果而已，問影子是否實在，並不容易回答。又例如火，它只是某時某地某些硫磺、硝石、炭粉、氧氣、乾燥環境等條件的湊合。它，以及世上所有事物，自身俱無自主能力，說有就有、說無就無。這種實況叫做「性空」，不真也不假，是真也是假。
本來無一物 何處惹塵埃
禪宗給中國文化帶來的，是人對世界和自己本質的反思；禪宗以為人要破除煩惱，就要突破自己，見性成佛，靠的是生命主體放棄執着。五祖弘忍欲傳衣缽，命眾弟子各述一偈以觀其悟。大弟子神秀寫的是：「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菩提」是梵文「覺悟」的音譯。) 顯然，這尚未得道，執着的自我太外露。而當時只在碓房舂米的雜役惠能，他不懂寫字使人代筆寫了一偈：「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這偈揭示了世界本質，世間事物，包括人自己-也是「空」。
於此之前，中國人看世界，總看為真實，特別是儒者，他們以為「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為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就是比較接近佛教的道家，他們也很少懷疑當前的世界，莊周夢蝶云：「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為蝴蝶也。...... 俄而覺，則蘧蘧然周也......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莊子把「人與蝴蝶」俱看為真實，兩者不同只是互相轉化而已。中國文化把世界看為自然的一部分，從來不看為虛幻，「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禪宗以來，中國人破除妄執多了一個選擇。南朝傅翕有一佛偈，云：「空手把鋤頭，步行騎水牛；人從橋上過，橋流水不流。」這偈說得矛盾，空手如何拿着鋤頭？騎着水牛如何步行？何以是橋流動而不是水流動？原來，禪宗旨在破除妄執，指人不應只靠鋤頭、水牛，因為這些實在可能是虛幻的。人要心寬自在，有鋤頭可、無鋤頭亦可；騎牛可、步行亦可，心要擺脫一切桎梏。悟此境界，看破世情，方是直指本心，見性成佛。
道不離現實 禪與儒相通
中國知識分子一向不談怪力亂神，這包括了佛門中人。金庸筆下的高僧也是如此，《倚天屠龍記》第三十六回：明教暗中把少林寺內羅漢背上的字剷去，並塗上新的金漆，破壞了朝廷的嫁禍毒計。楊逍卻辯說：「想是羅漢顯靈，佛法無邊，自行修補。」金庸說得明白：空聞、空智等少林高僧那會信羅漢顯靈、佛法無邊云云的鬼話！他們料定是明教暗中做了手腳。由此可知，中國文化只談人間世，不談鬼神，包括禪宗。
是故，惠能等禪僧，談的多是世間事世間情，這是中國文化給佛學的反饋。壇經云：「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
有一回，有僧人向趙洲和尚問禪，趙洲問他：「你吃了粥未？」僧答：「吃了。」趙云：「那麼，洗鉢盂去。」其僧頓有所悟。這故事是說道不離現實，禪的境界，與儒相通。■圃丁
作者簡介：現職中文教師，大學畢業之後，全程投入教育事業之中，一晃眼30 多年。知命之後，回歸中國文化；躬耕校園一隅，推廣儒道，自得其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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