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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小西（本欄由本地知名評論人小西與梁偉詩輪流執筆，帶來關於舞台的熱辣酷評。）
德國當代劇場著名劇作家福克．李希特（Falk Richter），近日蒞臨東方，在第二十六屆澳門藝術節中為其2009年的作品《信任》作亞洲首演。 李希特這個名字近年因為香港前進進戲劇工作坊大力推廣「歐陸新文本」而漸為人知，前進進便曾經演出他的劇作 《神級DJ》（2010年，陳志華導演），而前進進的藝術總監陳炳釗更在2013年夥同演藝學院的學生，演出其著名劇作《電子城市》（該劇將於本月在牛棚劇場重演）。
自上世紀九十年代末，隨着全球化的最新發展，新自由主義橫行無忌，資本與人流加速流動，一方面個人或國家的財富以幾何級數暴增，紙醉金迷，另一方面則貧富差距加速兩極化，全球九十九巴仙的財富集中在一個巴仙的富人手裡。結果，全球各地的政治經濟狀況加速惡化，烽煙四起。面對如此困境，一批歐陸新文本作家趁勢冒起，嘗試以最精緻的語言與表演形式，回應時代。根據前進進的官方描述，這一批歐陸新文本作家：「關懷時代，是他們的共同特色。他們關心的是，話語在社會上的運作方式，語言背後的權力運作。......他們的作品，大氣磅礡，擲地有聲，有至誠的關注，有動人的深情，或以敘事結合議論，或並置不同的觀點，形成語言論述的對峙，激化不同立場之間的差異。他們相信，新時代的劇作家必須在劇場尋找新的表達方法，追求更深刻的體驗，打造更大的對話空間。」李希特正是其中一員，而《信任》則是直接回應2008年金融風暴的「應時」之作。
舞出新文本的情緒與節奏
李希特向來擅長糅合敘事、戲劇、論述等不同文本，而《信任》更把戲劇對話、敘事、日記、訪談、流行歌曲，以至政治經濟學理論文本，共冶一爐，單是文本本身，已是這個眾聲喧嘩的全球化年代的貼身寫照。如果說《電子城市》還有一個近乎老土的通俗愛情故事作主軸，李希特在《信任》中，可謂更縱情於森羅萬象的文本與語言的驚濤駭浪，其在語言與敘事的實驗上，比《電子城市》來得更極致，也更抽象。
然而，《信任》令人更感興趣的，是同時作為導演的李希特，到底是如何親自演繹在語言上每每「無限風光在險峰」的新文本作品。出乎意料，李希特主要採取舞劇的形式，舞出《信任》文本底下的情緒與節奏。事實上，李希特近年一直跟編舞家黛沃克 （Anouk van Dijk）積極共同發展出舞劇形式（Choreographic Theatre)，讓新文本「道成肉身」。
後金融風暴時代的憤怒與絕望
看過《電子城市》的都知道，跟英國新文本作家馬汀．昆普（Martin Crimp)的作品不同，儘管二人都愛好以反轉反轉再反轉的語言迷宮，塑造新自由主義年代的冷酷仙境，李希特表面冷硬的語言總是按捺不住地散發出一股令人鬱悶的絕望情緒。而在《信任》中，李希特與黛沃克則透過演員/舞者流動的身體，以令人動容的形體與節奏，活現出大時代社會和個人的精神與身體狀態。 在《信任》中，李希特與黛沃克固然不時不無幽默地安排演員/舞者，以誇張的肢體活靈活現地演繹出後金融風暴時代人際關係的信心危機。但更多的時候，《信任》專注於以激烈律動的身體，打造與渲染一種更抽象的憤怒與絕望。再配合貝肯巴克（Malte Beckenbach）渲染力極強同時又詭異多變的現場音樂，《信任》中的語言、肢體聲響與音樂可謂渾然一片，交織出一個澎湃浩瀚的情緒海洋，在黑暗的深淵中回頭向着觀眾，憤怒、絕望、揮手、微笑。
過去幾年，前進進與澳門好些新世代的劇場創作人，都曾經搬演過不少新文本的作品，但像李希特近年那樣全力以舞劇的形式，活現新本文底下所暗藏的情緒與節奏，則比較少見。當此之際，《信任》的亞洲首演無疑為港澳新文本的導演美學實驗，帶來了新的衝擊與啟發，也為由新文本所引伸出來，有關「劇場表演性」的探索，添置了令人興奮的助燃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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