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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冀平
在英國十五世紀，話劇被視為「粗俗」，那時高貴的倫敦人都講法語，舞台上說英語的戲劇只有低下層人才去看。莎士比亞最早期的劇場在倫敦泰晤士河畔，有展覽展品。三世紀前看戲收錢的小缸，像蓄錢缸一樣，只有入口沒有出口，每場演完摔碎拿出錢。古老的戲服，質地都是當年的，簡單但等級分明，貴族和下等人穿的，從內衣到鞋子都不同。該劇場大火後重新開張，慶典劇一條女皇穿的裙子，穿就得一個半小時。最撩人的，是這裡每天上演莎翁戲。圓形的劇場，古老的舞台，像我見過的頤和園「聽鸝館」的戲台一樣，慈禧搭建時肯定參考了莎士比亞劇場。舞台有三層，上面可供天使飛天，下面可供妖魔入地。看戲分站位和座位兩種，價錢不同，現在是相差一半，當年站位票價極低，便宜到任何人都可以進來看上一場。座位供上等人專用，他們不但坐着，看到不滿意之處還可以下座跳上舞台叫停，指出演得不對或處理得不好，更尊貴的人，索性就坐在舞台上帝王的寶位上，邊看邊批評。這算是文明的，「三急」時，他們可以下到站位處隨地撒尿。
這間古老莎翁劇場每天下午和晚上都有演出，且都滿座。我們到時已買不到座位，在等退票的位置站了半天，才買到站票。站着看了半個多小時，要不是腳累真想看下去。站位就設在舞台下面，和演員近在咫尺，伸出手可以拉到他們的長袍，還可以回頭看座上客，恍如當年。劇場非常攏音，演員很專業，台詞動作戲味都到位，沒有一點疏忽，絕不因為「野台子」而馬虎應付。戲碼是特選的莎劇，排演也做過相應的處理，引得觀眾時時放聲大笑，大聲喝彩。就算是並不好笑的台詞或動作都有反應，沒有約束，劇場氣氛特別好。
這種看戲的特別感受在我並不新奇，平時常在排練場看「連排」，即是演員不化妝穿簡單服裝的預演，佈景是代用的，沒有燈光效果。曹禺、老舍都喜歡看他們自己劇本的連排，與演員近距離接觸，和看他們在舞台上的感覺很不一樣，要真切得多。看連排好像看女人素顏，無所遮掩。有些戲，我覺得連排時好看，上了舞台，加了燈光、佈景、服飾，演員提高了聲調，反而不好看了，不知為什麼。當然，真正的好戲，還是「濃妝淡抹總相宜」。北京人藝的藝術委員會通過連排審查，決定這齣戲是否可以上演，對這種連排，演員、導演會有些緊張。
在十五世紀的莎翁劇場看戲，給我一種難得的感受，戲劇應該是老百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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