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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孝賢導演。黃偉邦 攝
從小學五年級開始，侯孝賢迷上了武俠小說，每天騎車到書店抱一堆小說回家，看完就換，沒多久，店裡的武俠小說都被他看光了。那時候小說一般都先在報紙上連載，再結集出版，他每天盯着書櫃，等新書出現，不知不覺，連旁邊的黑社會小說、言情小說也被他看完。
初中時，圖書館成了他最常消磨時間的地方，《基度山恩仇記》、《魯賓遜漂流記》等翻譯小說，都成為他的囊中物。
大學時，他看唐傳奇，那時台灣的河洛圖書出版社出版了《唐人小說》，裡面涵蓋很多短篇故事，〈聶隱娘〉便是其中之一。畢業後，他當編劇、副導演，第一個寫的劇本是《桃花女鬥周公》，取材自元曲；第二個劇本便以唐傳奇裡的《定婚店》為題，寫月下老人的故事。
後來，他拍了很多人文、寫實的片子，基本上每兩三年就有一部新戲，但2007年後，他忙於籌備台北電影節、金馬影展等事務，拍攝計劃一延再延。事隔八年，他終於攜新戲《刺客聶隱娘》出現，圓心中那個武俠夢。■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伍麗微
武俠想像
唐朝是一個不容易詮釋的年代，唐人的生活、習俗、言行、服飾、環境等，都很講究。「武俠片並不容易拍，像胡金銓的《龍門客棧》，他要表達速度時只能拍腳部的特寫，沒辦法把武俠小說所寫的輕功、速度拍出來。後來到徐克，他從小看武俠小說，所以他拍得那麼好是有原因的。」
徐克的武俠觀很宏大，而且又敢於想像，將唐朝洛陽拍得像一座水上城市。而侯孝賢想像中的唐朝，重巒疊嶂，煙霧水氣，頗有禪味。聶隱娘從小被道姑帶走，再回來時已經成為一名武功高強的刺客，輕功、飛擒都難不到她，但偏偏她奉命去刺殺的對象是年少的戀人田季安，殺與不殺成為聶隱娘最大的掙扎。
唐傳奇上承六朝志怪小說，下啟宋元話本、明清章回小說，然其篇幅較短，讀來趣味盎然，卻不太完整。要將碎片組成一部105分鐘的電影，有相當的難度，「我在這些條目、細節裡重新建構那個時期，但資料很有限。」侯孝賢說，僅僅是劇本便要花四年時間去處理。
編劇之一的謝海盟便說，〈聶隱娘〉本身只有一千多字，要鋪陳成電影其實非常考驗編劇的功力。電影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便是舒淇飾演的聶隱娘只有九句對白，對此，謝海盟笑言：「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去辨證。」包括聶隱娘為何殺人，他們企圖從中理出思緒，後來卻在英文翻譯的一句話下，發現這些辨證都很多餘，一切從人性出發就會找到答案。
這也是侯孝賢一直以來的堅持，無論是什麼題材，最終強調的還是人，他自己也說「把人與人之間的故事說好就好，不要花太多心力去建構宏大的背景。」
三次合作
中國史書不乏刺客的故事，最有名的便是《史記．刺客列傳》，曹沫、專諸、豫讓、聶政、荊軻，各有魅力，而且故事高潮迭起，足以拍成電影。但侯孝賢說，《史記》裡的刺客政治性太強，呈現的是強悍硬朗的一面，「其實可以柔軟一點，聶隱娘是一個女子，她的武術很好，最重要是她好像舒淇喔。」
他不諱言這個角色是為舒淇而設的，因為適合當刺客的演員也真的不多，「我只是用了聶隱娘這個角色和魏博這個背景，其他細節都是自己調整，畢竟要拍得過癮，先決條件是找到演員。」這也牽扯到侯孝賢與舒淇多年來的情誼。
他們合作的第一部戲是《千禧曼波》，距今已有十四年。那時侯孝賢在電視上看到舒淇的廣告，他覺得這個女孩很自在，渾身散發出一種魅力，後來一問才知道文隽是她的經紀人。「我跟文隽熟嘛，就請舒淇來台灣拍戲。」當時舒淇已拍過很多港片，她知道侯孝賢是大導演，就擺出「來看看你會怎麼拍」的樣子來到現場。兩人沒太多交流，開始拍戲後侯孝賢便發現問題，「她以前在香港都隨便拍，跟我們的拍法不一樣，我拍片是要一個氛圍、一個情境，讓演員進入其中。」結果一直重拍，侯孝賢感覺舒淇快要翻臉，甚至想拿起椅子砸人了。
完成片子後，侯孝賢帶她去康城影展，她看完片子回到房間哭了一整晚。後來片子得了技術獎，侯孝賢叫她上去領獎，「那個風采喔，她一點不感到忐忑、害羞。」此後，舒淇改變了，侯孝賢也樂此不疲，繼續與她合作，而他也發現舒淇有一種很舒服的特質，跟她合作的人都很喜歡她。
如同李康生之於蔡明亮，梁朝偉之於王家衛，侯孝賢也忍不住說：「就只有她了，沒別人了。」
始終如一
侯孝賢是率性之人，無論是早期寫喜劇、拍藝術電影，還是現在耗資拍武俠片，他始終如一，按自己的想法拍，不管商不商業。「你要拍片就不能管這個，前面是可以想一下，有武俠元素，應該會有市場吧。」但只要開始籌備劇本、進入拍攝程序後，一切都拋諸腦後，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沒有一點妥協，「我就是這樣的人，沒辦法。」
在他眼中，商業與藝術並沒有太大的分野，所謂的商業電影只是代表很多人喜歡看，而藝術電影則是以個人出發，不代表沒有商業性。「可能訊息對觀眾而言比較曖昧，不是那麼清楚，但我覺得還好，愈是喜歡看電影的人愈覺得有趣，因為這跟一般電影不一樣。」
唐朝難拍，但他對自己這次的表現很滿意，「我應該還會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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