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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可凡退休後,愛在洛杉磯家中練習彩色玻璃製作技巧。
退休四年的著名舞台演員秦可凡最近回港走了一趟。喜見她精神奕奕,風采依然。在舞台活躍了四十多載的她,與我傾談的都離不開舞台和戲劇。■文﹕小蝶 圖 ﹕秦可凡、小蝶
談秦可凡的戲劇,就要從1950年代開始談起。她在廣州出生和成長,自小便想當明星。當時廣東省沒有本土舞台演員,演員都是從北京、上海等戲劇學院被分配到廣州的畢業生。可凡十四歲時,廣東設立第一間中等專業戲劇學校,由政府特別培養廣府話演員。她在舞蹈和戲劇二院之中挑選了後者,因為想着戲劇事業可以較長壽。她這個選擇可對了,因為她之後人生中的四十三年都是演出話劇,一直到2011年才退休返美,是她的同學中演齡最長和最後一名離開舞台的人。
事業幾番波折
在廣東省戲劇學校的三年,可凡學習史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訓練,每天要練基本功,如練聲音和台詞、舞蹈、形體,她自言在戲劇學校獲益良多。畢業後,她加入以一眾年輕畢業生為主幹的廣州市羊城話劇團,但她卻是普通話演員。「在學校時,領導說明要做演員便一定要講好普通話。我是廣東人,要以普通話演戲非常困難。因此,我不敢再講廣府話,甚至連家也不回,因為不想跟父母講廣府話。不過,很多同學本身連廣府話也講不好,領導們也沒奈何,只能開設廣府話組,我則因能操標準的普通話而留在普通話組。」
後來文革開始,國內只上演數個樣板戲,而且藝術要為政治服務,演員要深入生活。可凡曾經因為要演農民而到鄉下餵豬耕田,又因要飾演漁婦一角而跟隨珠海捕魚隊出海捕魚三個月。現時回想起來,她說這些歷練都令她視野擴大,積累了生活閱歷。文革後期,可凡在廣東省話劇院再當演員,1972年改以廣府話演戲,並且到廣東省多個城市巡演。「因為廣東觀眾很喜歡看以廣府話演出的戲。同時,文革之後,大家都希望輕鬆一下,所以我在那十年中主要是演喜劇。」
可凡十四歲已經開始演戲,十七歲已成「花旦王」,名滿羊城。可是,經過文革之後,她反而離開故鄉,跑到美國去,結束她的演員生涯。到底為何她會下此決心離開家人和家鄉、放棄事業,投奔毫無把握的未來呢?原來是因為她失去了兩個深造的機會﹕一個是她在畢業班時學校不肯保送她到北京中央戲劇學院受訓,擔心她會因表現太好而被北京留下;另一個機會則是她在四十二歲那年中央戲劇學院導演訓練班在廣東招取四十三歲以下的資深演員到北京接受導演培訓,她非常渴望能在超齡前受訓。可是,劇院以「話劇院缺乏好演員」的理由拒絕了她。「我當時非常難受,我很愛讀書,渴望深造,亦努力不懈,且略有成績,但我的讀書願望兩度落空。於是,我決定到美國自行進修。1987年,我四十三歲,跟家人、事業和故土告別,飛往洛杉磯去。」
落腳香港
洛城著名的UCLA大學本來收錄可凡念電影戲劇,但要她先學好英語。那段時間,她不再是名演員,只是一名窮留學生,一切重新開始。「為了生活,我做過酒店清潔工、當過女傭。由於我早已做好心理準備,所以我不難受,反而覺得增加了生活閱歷。不過,令我難過的是我的英文不夠好,不能夠念戲劇。即使讓我勉強畢業,我也不會做到導演和演員。我知道我的願望永遠不能實現,所以我很痛苦。」
既然已經出國,可凡索性轉念其他專業--美容美髮師課程,因為她覺得髮型和化妝也屬於戲劇的範疇。她肯定有當美容師的天份,雖然她是班中唯一的中國人,畢業試卻名列前茅,不單考獲專業美容美髮師牌,更獲學校邀請出任導師,並請她到內地籌辦專業學校。「沒料到路經香港時,香港話劇團邀請我加入。我思想鬥爭得很厲害﹕這麼辛苦地轉了行,正準備在事業上大展拳腳,難道輕易放棄得來不易的前途?但我這麼多年來仍是對話劇念念不忘,那是我畢生所愛。所以,我接受了話劇團之邀,展開我第二次的戲劇生命。」
儘管可凡是經驗非常豐富的舞台演員,加入話劇團後,她仍有不少地方需要適應。「我以前總是演女主角,在話劇團的第一個戲卻飾演一名跑龍套的記者。我赴美前都是演年輕角色,我在話劇團的第二個戲《尋人的眼睛》卻要飾演一名老婦人,對我來說是一個考驗。幸好僥倖讓我憑此角色獲得『最佳女配角』獎,令我知道自己以後應該怎樣走香港舞台上的路。」她慶幸有不同的歷練,可以幫助自己塑造角色和感受角色的情感。「我在內地、美國、香港有着太多經歷了,我在洛城甚至兩次分別在髮型店和家中被一批賊人用槍指着頭搶劫,嚇得我以後都有驚恐症。」
難忘《一缺一》
可凡在港演了十三年戲,演了不同的老婦角色,但她認為最難演的是為她摘下「最佳女主角」桂冠的《一缺一》。因為此劇沒有太多的情節,她和對手孫力民只是要在台上玩十四局牌。一邊玩牌一邊演戲已是挑戰,還要擔心因每場戲完結的相同對白而有機會唸錯另一場戲的對白,兩名身經百戰的資深演員演來都戰戰兢兢。不過,他倆演得實在太精彩了,結果一演便是七年,近七十場。二人大江南北地巡迴演出普通話版,直至她退休。
「內地觀眾都驚歎我們有這麼高水準的戲,說話劇團的是港派,表演有節奏感和幽默感,很生活化。我很高興我將我學到的東西帶到內地,讓他們知道原來香港人的藝術是這樣優秀的。同時,我要讚揚香港政府付出這麼多資源建立香港話劇團和資助其他劇團,令話劇和其他表演藝術都很蓬勃,這是一件好事。我覺得話劇團的演員很幸福,因為在美國也沒有專業劇團聘請全職演員。話劇團的演員只需演好自己的角色便足夠,不需要兼顧其他事情。我經歷了內地與香港的表演生涯,覺得香港演員自然、生活化,但有些太過本色,過猶不及;內地演員很扎實,創作真實人物卻流於政治需要,太風格化。」
《一缺一》送給可凡榮譽,也為她帶來遺憾。她在美患病的母親一直等待她回去團聚,喝一口她煲的老火湯。可惜因為《一缺一》不斷重演,待得她退休返美時,母親已經仙遊了。此事令她很難受,更大病了一場。
退休四年,她在洛城的大屋內勤做家務,打理花園,下廚為樂。「園藝是我最喜歡的工作。我每天步行四十五分鐘,盡量多勞動。我也跳世界性快樂排舞(西部牛仔舞)和學彩色玻璃製作。有空時,我愛到專賣舊藝術品的非牟利機構挑選滄海遺珠。我每晚玩電腦、數獨,玩得累了便睡。現時的生活自由鬆動,叫我非常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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