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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日葵。作者提供
朵 拉
來到中國，開會過後去觀光，才兩天下來，立馬適應了中國人的作息時間表。早起，午餐時間跟着早，午休，晚餐也早吃，然後早睡。正常日子本來就應該這樣過，古人早說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偏偏耽在家裡時，寫作和繪畫，永遠牽絆在身，日夜糾纏不清，手機網絡又分秒不斷，夜已漸深，人還在電腦前打字看文章，在畫布或宣紙上拉線條塗顏色，經年累月如此過日子，弄得疲勞過度，勞累不堪，總要捱到凌晨，萬不得已才爬上床，躺下去往往無法即時入眠，腦海永遠在創作。動物尚有冬眠的歇息習慣，熱帶的人卻像熱帶的陽光，一年四季都炎熱亢奮。
牡丹江的夏天，太陽清晨四點就跟人比賽早起，到了東北非得必需參與這一項活動，才發現自己是永遠的輸家。外頭天一亮，就算隔着兩層窗簾也見一片大白，主要是住在房間裡的人過於敏感，睡覺的眼睛容不下一絲光線。之前外出開會，有好幾次和其他作家同房，一個是堅持不開燈睡不着，同房的我只好把被單拉高將自己包得密密的，不過五分鐘便感覺自己悶在洞穴裡無法呼吸，擔心窒息，便把頭自被窩裡伸出來，結果第二天帶着熊貓眼去開會。另一個是非亮一小燈，並高聲發表個人生活宣言「就算睡覺也要享受浪漫的感覺」。雖然嘴裡不出聲，但心裡暗自嘟噥，兩個女人睡一間房，浪漫用來幹嘛？又想起隔天開會尚得發言，所有關於浪漫的美好幻想都變得虛弱，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才是真人真事真現實。團體生活講究容忍，與人相處正是考驗自己忍耐力有多高的時候，姑且慢慢磨練，一百分不是這麼容易手到擒來的。
早起好處多，這裡也不需贅言，只不過，午餐後如有個午休，起來精神肯定更好。那天即是午後，因貪圖美麗的鏡泊湖和大峽谷風景，午餐寧被延誤，正是開向餐館的路上，昏昏欲睡之際，驚見車窗外一排排比人還高的密密麻麻青翠葉子之中，一朵朵斗大的鮮花在昂揚地綻放明麗光彩。
亮燦燦地朝着牡丹江的夏日陽光微笑的向日葵，因為車速，那排排艷色的花飛快不停地晃動，舉起手機貼着車玻璃窗口拍攝時，憶起二十多年前到內蒙和畫家交流，半路與向日葵初遇的喜悅和興奮。那個時候拍照要用菲林，一卷三十六張，待一路走下來，單是路邊向日葵，拍攝的手勢配合驚呼聲不曾停下，回去以後驚覺竟拍了四卷菲林記錄這倉促的相遇。一百多張相片都是坐在巴士上，穿過車窗玻璃拍攝，道路顛簸不平，車子似醉酒搖晃不止，照片當然是朦朧不清的居多。重複回味時，沒有後悔花錢費神。愛的當時，付出是心甘情願，縱然結果不如想像美滿，卻已經享受過相遇時的滿懷喜悅、滿心快樂。照片不過是那年那月的一份記錄。
都說金子俗氣，說的也是，然而，絢爛地盛放的澄澄金黃向日葵，因為藍天白雲的映照，在陽光下竟顯脫俗的艷色。對遊客來說，藍天白雲是牡丹江的註冊標誌，自哈爾濱到牡丹江路上，蔚藍的天、潔白的雲時時刻刻處處在，旅人如果傾心牡丹江，藍天白雲肯定是其中一個重要誘惑。
留宿北山區的假日酒店，每天晨起拉開窗簾，早安的祝福來自藍天和白雲。朝着鏡泊湖去的路上，兩邊灰黑色不齊整的大大小小火山岩，似乎從幾億年前堆積到如今，黑灰把天上的藍和白襯得益發清晰。看着低低的大片天空帶來美好憧憬，車一邊走，人一邊幻想，如果下車，不停下腳步，一路朝前直走，一定可以抵達天的盡頭，到時伸手一摸，輕而易舉觸及藍色的天，且將白色的雲拿在手裡揉搓，喜歡什麼形狀便隨心所欲捏一個心愛造型，然後灑向天空，向世界呈現。
就算下着雨，天照樣藍，雲一樣白。牡丹江人DH說遊人來到他家鄉，都好奇東北的雨很不一般。眼前這裡下，前邊一點雨絲也沒，有時雨來了，幾點水灑那麼幾下，連衣服也沒濕着，走到前面雨卻停掉。時有時無，若有似無，叫人無從捉摸，但這卻不是乾淨利落的東北人性格。
這次到東北，下機地點是哈爾濱機場，因航班延誤，抵達時間是凌晨。凌晨一點多走出機場，有人在癡癡等待，馬上上前來幫忙提行李，接上車。這樣熱情的朋友，就叫DH和G夫婦。來自牡丹江，哈爾濱的路不太熟悉，一路摸黑慢行送我們到黑龍江大學，辦好入住手續，已半夜三點。DH夫婦不僅沒一句怨言，會議過後還把我們接到牡丹江觀光。
深刻感受到東北人的待客之道是熱情奔放，慷慨豪邁。不多刻畫，就說兩件事。在鏡泊湖的餐館，把湖裡著名的美味大小魚一叫，來了六種，加上土雞燒蘑菇、鹹鴨蛋、兩道青菜和一個魚湯，叫三個客人如何完成把桌上的菜餚吃完的任務？每餐菜式豐盛之餘，每一天的晚餐，都配上洋酒、紅酒、啤酒和汽酒，非叫客人盡興不可。主人一定陪同喝酒，因不可醉駕，不同日子餐後均致電請不同的好友過來當司機送我們回去。不禁要揣測，每個東北人都有好幾個弟兄，是在兄弟宴客時，喝酒後過來幫忙當司機的吧？
東北的夏天，陽光炎熱如東北人待客的熱情，喝酒時東北人的耿直爽朗流露無遺，不勉強勸酒，但真心希望你喝得高興。東北人都是大碗酒大塊肉的嗎？不不不，作為讀者的我們，讓小說裡的人物誤導了！東北朋友本來還準備帶我們去品嚐各種豐盛宴席：狗肉、熊肉、騾肉、驢肉、馬肉，甚至老虎肉，可惜海外客人平日以吃菜為主，對肉類不感興趣。
回來以後，畫家朋友問，你怎麼每天都畫向日葵？東北朋友的盛情美意，像葵花一樣的明媚豪爽，亮麗燦爛，一路伴我同行，放在心裡帶回來，言詞亦無法表達心中感動，抵家又恢復惡習，夜晚攤開宣紙作畫，自己並沒意識這番情不自禁，竟是筆墨線條自然地替我說了道謝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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