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野秋
剛看完一部韓國電影叫《計劃男》。
影片中,男主角有着嚴重的潔癖和強迫症,超越正常範疇的潔癖給他自己和周圍的親友、同事的生活帶來了許多的麻煩,理所當然地也影響到了他的戀愛。影片的結局如眾望所歸,男主角為愛情所改變,在女主角的幫助下變成了一個正常人,甚至還有一點點邋遢。
不禁想到了年輕時也曾有過潔癖的自己。
潔癖的根源無法追究,或許是由於從小開始父母親對孩子們個人衛生的嚴格要求。尤其是父親,見不得我們的房間髒亂,桌上的書本、文具必須擺放整齊,桌面時時要擦拭乾淨,地上不允許有一點兒髒污,否則便會遭受一番嚴厲的批評,然後再責令我們把房間恢復潔淨。
後來逐漸地長大,便形成了輕微的強迫症。從學校宿舍,到單位宿舍,再到後來有了自己的家,我都很習慣性地保持住處的乾淨整潔,和當年的父親一樣,看不得一絲髒亂。到後來,有朋友到家裡作客,在朋友離開後,我便覺得旁人坐過的沙發充滿了細菌,馬上緊張起來,立即把他們坐過的沙發套拆下,丟進洗衣機用消毒水清洗,用過的杯具也趕快拿去消毒。
如此幾次,終於察覺自己的潔癖嚴重到畸形。幸好及時地剎車,自己調整了心態,慢慢地恢復正常,從前常常因衛生做得不好而時時緊張的神經也漸漸鬆弛下來。
生活上的潔癖是改掉了,而因之形成的其他潔癖還是伴隨着我。
我一直以文為生,對文字,總是懷着敬畏之心。
無論是讀別人的文,還是寫自己的字,不論是詞句,還是標點,如果發現有錯,都讓我難以忍受,就像吃飯吃了粒沙子。在我眼裡,每一字,每一個詞,甚至每一個標點符號,都是一個靈動的生命,有着自己的靈魂,值得愛護,值得尊重。如此,便容不得有錯。
所以我寫的總是不夠多,而且更不會輕易把沒有把握的文字拿來發表。這不是我要為自己開脫什麼,我甚至認為有些以著述豐富而自豪的作家是不負責任的。曾經有位很熟的小說家,抱着一大摞書送我,他告訴我這是他一年中寫的十二本長篇小說。天哪,你就是一個月抄一本長篇小說,也是不可思議的事。他哪來的時間構思、遣詞、造句?我當時對他說了一句話:「你對小說太不尊重了,你如果十二年寫一本,我會更尊敬你的。」當時弄得這位作家很沒面子。事後回去翻開書,果然無法卒讀,滿紙文字垃圾。
因此,我經常和文友討論寫作的速度和數量時,有一句話被大家認同:作者追求寫作速度和創作規模是一種可恥。我見過一些作家赫然在名片上自我介紹寫作已超過五百萬字,這樣的作家我一般是敬而遠之的。
於是我對文字要求的嚴苛便得罪了一些人,一些所謂的朋友或者學生。
從前我對朋友的要求極高,亦如對文字的要求,有着嚴重的潔癖。我以為朋友是要彼此相知,肝膽相照,在心靈上有着默契的,就像讀一本豐富多彩的書,就像走一段美好奇妙的旅程,彼此都看得懂書中的內容,彼此都懂得欣賞旅程中的風景。這才是朋友,是文字之外另一個無窮美妙的世界。
而在當下,想交一個「朋友」極其容易。很多的人,出去吃一頓飯,喝一場酒,參加一次聚會,與人一面之交,握握手,拍拍對方的肩膀,再轉過身,便能稱之為「朋友」。如若見上兩三次面,多打幾次招呼,即便你連他的姓名也未曾記住,他也儼然是你的「老朋友了」。這樣的「朋友」多得像空中灑落的雨滴,轉瞬即逝。
所以我的精神潔癖也漸漸被「朋友」們治癒了,治癒的結果是,我愈來愈討厭飯局而喜歡獨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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