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翼民
這渡口真美,彷彿夢中見過。
青青的山,竹樹b蘢;盈盈的水,清波漣漪。山是四明山,水是姚江水,山下水邊有渡口,這渡口叫做河姆渡。河姆者誰?該是河之母、河之神、河之精靈吧。
七千年前,沒有可以記載的文字語言,肯定沒有「河姆渡」這個稱謂,但這一片膏腴的土地有母、有神、有精靈,他們是廣袤江南的主宰,是我們的老祖宗。
洪荒荊莽,群獸出沒,只有萬物之尊的人類才能戰勝一切,征服一切,頑強地生存下來,進化發展下去。這生存、進化和發展就是不斷文化的過程,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河姆渡文化是那樣的洋洋灑灑、驚世駭俗!
渡口老樹上的蟬鳴一聲緊似一聲,遠古時代也有蟬鳴嗎?肯定有的。蟬鳴依舊,整整鳴啼了七千年啊,送走了炎夏,迎來了清秋,瘖啞了,墜地了,死去了,新一代蟬破土了,上樹了,放歌了,十七年的蟄伏只為一個夏秋的鳴放,死而無憾。蟬啊,你可知這一片神奇土地上的先民為了生存發展經歷了幾多艱辛磨難?一年年,一代代,生生世世,那又何止十七年的痛苦蛻變?蟬的蛻變終究是吸風飲露的蟬,人的發展從茹毛飲血一直到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渡口往返茪@艘鐵殼的擺渡船,木櫓、櫓臍,櫓鼻在櫓臍中輕輕轉動,櫓聲欸乃,船在清盈盈的姚江水裡徐徐而行,古風依稀當年。是的,這裡不能建橋,有橋便無渡,「河姆渡」這個環宇有名的稱呼就失去了實際的意義。
七千年前就存在的渡口,有出土的木槳為證。有槳便有其船,船和槳是我們的祖宗開發大自然的重大進步,這是「衣、食、住、行」中「行」的革新,同時出土的還有大量「干欄」式房舍的樁子和葦席,那便是「住」的突破了。從前但知祖先的樹上結巢、洞中作窩而居,殊不知江南的河姆渡人七千年前就有了跟現在湘西雲南「吊腳樓」相仿的「干欄」式房屋了,房草和篾席散出的清香與陶釜中發出的烹肉煮飯的香霧氤氳於這樣的房屋之中,先民遂得以繁衍生息,生生不息。站在河姆渡遺址博物館前,看茖熊堿精緻的建築,你在讚嘆人類偉大創造之餘,不能不感慨這種創造的艱辛和漫長,從河姆渡房屋的雛形「干欄」式發展到如今的華屋大廈畢竟花了七千個春秋啊。「衣」和「食」的進化同樣如此,這裡出土的骨針和線錘得以紡紗和縫紉,於是先民有了蔽體的衣服,擺脫了裸形的蒙昧,某種意義而言也遏止並最終結束了兩性的混亂,體現了作為人類的尊嚴,保證了種族健康的繁衍;這裡出土的稻穀和骨耜說明了水稻栽培的發端,先民以稻米為主食、以狩漁成果為副食跟今人的食物結構已經一致,換一個說法,我們今天的食物結構極可能在七千年前已經由祖先作了實驗和規範,這是一種合理的食物結構,於人類的生存相宜。
河姆渡文化最了不起的地方還在於我們的先人在「豐衣足食」之餘竟然有了藝術的創造,當國寶級文物「雙鳥朝陽」象牙雕展現在我們面前,我們不能不嘆為觀止。那烈焰熊熊的太陽,那栩栩如生的雙鳥便是放到今天也不失藝術的品位。除此,還有陶塑和陶刻的豬,還有骨哨......這些都是新石器時代傑出的創造,足以炳彪中華史冊,要不何以自1973年河姆渡遺址發現之後,中國的歷史書上不得不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河姆渡,這個無名的古渡口從此名播四海。
這渡口真美,真神,真偉大,彷彿夢中見過,比夢中所見更令人心馳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