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飛
我來香港時間不長,時間寬裕了,我就沿着山道,看着風景,吹着海風,走路回公司。倘若時間倉促,我就會選擇搭乘小巴,雖然只需二十多分鐘,一路上的顛簸和急剎,總讓人心驚半天。小巴司機脾氣之火爆,似乎是馳名香港,只要提起來,就會有人笑。好似在說一件人盡皆知,卻又苦惱無比的事。
我遇到了兩回。有個姑娘急匆匆的上車後,才翻包騰袋,左摸右掏,搜尋自己的八達通。此時,車上已是滿座,單等這個最後上車的姑娘,滴卡落座,才好發動車子。姑娘找了1分多鐘,還是沒有找到,不出預料,小巴司機噼里啪啦開始發飆。
你以為你長得靚女,站在車上表演找八達通嗎?你這樣磨磨蹭蹭,你耽誤所有人的時間,你的質素帶出門了嗎?天天出門遇到你這樣的靚女,還要不要開車?還要不要做生意?我寫字一向斯文,惟有把小巴司機的原話,全部都譯成書面語,才覺得勉強能與讀者見面。
大約又過了兩分鐘,姑娘終於找到卡,一言不發滿臉通紅地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車子即時發動,在彎彎繞的路上又急又快,司機一心二用,又要對付複雜的路況,辱罵小姑娘的嘴巴一直也未停。
一車人,彷彿都睡着了,車裡異常寂靜。快要到下一個站了,才有人小小聲說「有落」,好像怕惹到小巴司機怒火累及池魚。
第二回是個雨天,到處都濕漉漉的。有個阿婆,剛上車,就滿口「唔該」跟司機叮囑,要在某站某站下車。司機很大聲地說,你說一遍就夠了,我的耳朵又未聾。阿婆仍然笑眯眯「唔該」個不停。
阿婆叮囑的站到了,司機粗聲粗氣地說,唔該阿婆,快落車。等阿婆千恩萬謝走到了車門口,才發現,自己其實要在下一站下。車外面是滂沱大雨,車裡面是小巴司機,一聲高過一聲地催促。阿婆站在車門口猶豫了幾秒,又一臉堆笑,朝司機說,「唔該唔該,我老糊塗了,頭先說錯了站,下一站才落車。唔該哥哥,唔該唔該。」邊說着,她又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小巴司機嘴上的炸藥立時引爆。
唔該阿婆,自己錯就錯了,說一次就夠了,你囉嗦來囉嗦去,你知道不知道這樣惹人煩?一大把年紀,你第一回坐車?車停了你不下,多走一站腳會走大?搞不清在哪個站下車,就搞清楚了再說......
車裡的人又都好似司空見慣一般,都在靜默裡貌似睡着了。還好,尷尬氣氛持續得不久。唔該阿婆很快在唔該聲中,下了車。
昨日,剛上小巴,我就聽到有個說普通話的哥哥仔,跟小巴司機說,我要在某某地方下,麻煩您到了提醒我,我第一次搭小巴。小巴司機很客氣地用普通話說,你先坐下來,到了我會告訴你。
車裡的人面面相覷,好似看到了太陽從西邊出來。不一會兒,車子開到一個大廈前,忽然停了下來。只見小巴司機笑眯眯地回頭說:後面那個哥哥,你的站到了,請下車,請下車。
說普通話的哥哥仔下車前,特意跟司機說了兩聲謝謝你。小巴司機繼續笑着用普通話說,不用客氣,過馬路注意看紅燈。
車裡的人再一次面面相覷,彷彿太陽又從西邊出來了。
概率對於統計學而言,是可以寫論文。對於人生際遇而言,實在沒有半點值得參考的價值。遇到了,就是百分百,遇不到,就是零。夕陽門半掩,過此亦無因。飛奔的小巴,呼來嘯去,搭乘哪一趟,錯過哪一輛,於人於己,都只不過是隨機應變。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