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陶 然
北京第六中學,是我呆過兩年寄宿生活的學校。這座老校,平時上課,倒也熱熱鬧鬧,一旦放學,人人幾乎都回家了,只剩寄宿生,和不多的幾個學生自習,倒也清靜。平時,我們幾個便從院落的最後面,走到二進的課室去,那裡貼着奧斯特洛夫斯基的話:人的一生應當怎樣度過?
但我並沒有怎麼思考過這個問題。那時,忙於投入集體生活中。當時對歸國華僑學生有些優待政策,比方可以憑單位證明去購買絲棉。那天,同學Y約我去右安門外買絲棉,我們騎着自行車從南長街出發。
臨行前他勸我,不如把證明信上「准予購買三斤」改成五斤。而且獻計,用墨水點黑數字。自以為得計,不料,那人眼利,一眼看穿修改過;讓我尷尬不已。只好馱着三斤絲棉,灰溜溜呼哧呼哧地騎回學校去也。
那自行車跟着我飄洋過海,終於在北京落戶。有個冬日,天氣還好,我騎着它去城西八里莊探我姐姐,傍晚回校時,風雲突變,北風呼呼迎面吹來,身穿臃腫的棉襖,根本騎不動。只好跳下車來,推着走。就這樣推推,騎騎,好不容易捱到學校,只覺得幾乎暈過去了。其實,不是騎自行車的問題,而是天氣的問題。初次遭遇冬天的北風,哪能適應?後來有一回,秋天,我從三里河北街,也是騎自行車,一直騎到鼓樓,又騎到北太平莊,也都沒什麼問題。
那個時候,自行車成了我的隨身夥伴,與我同行;一直到上大學。到了文革初期,秩序大亂,許多自行車不翼而飛。我那自行車放在學校自行車棚裡,一向相安無事,有一天竟然不見了,當時車棚沒人管,詢問也沒人理會。後來比較穩定了,才獲發公安局通知,說請到某處認領。一去那裡,見到一大群失車,等找到,我那架已經破爛不堪。問起,才知道,原來是從頤和園昆明湖裡撈上來的。從此,那自行車便跟我拜拜了。
男校生活自由自在,所住的宿舍對面便是公共男廁,如要去洗手,便需穿過小操場,約有兩百米長的距離。上廁所,白天還好,晚上,尤其是冬天的晚上,半夜起身,除了要棉衣褲武裝之外,北風呼嘯中,只好縮着肩膀雙手互插進袖子內取暖。偏偏半途中院子裡有一棵老槐樹,光禿禿地指向漆黑的夜空。當北風吹來,樹枝嗚嗚直響。
早我們到校的潘姓同學說故事,從前,大概是明清時代吧,有宮女在此樹上吊。聯想無端飛來,更加讓人心慌。急急上完,又匆匆小跑着趕回宿舍,鑽進棉被裡,一顆心猶在狂跳不止。
這廁所,也還有其他回憶。那時北京還是掏糞時代,每天有掏糞工人來掏糞,廁所臭氣熏天。有一次,同學L在蹲茅坑,潘和我惡作劇,硬把他拉出外面。他大叫大喊,半蹲着走,走了幾步就放他回去。徒留少不更事的一點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