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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鴻:亂之風致

2017-09-09

■ 翁秀美

湖邊散步。水邊石上立荋X隻白色小鳥,站成一排,煞是可愛。風姿颯爽的小灌木,被修剪成同等高度,整齊有序。未修剪的花木則任意生長,勒杜鵑枝子有弧度地伸展開去,像雜亂無章的線條,細枝依附粗枝,粗枝攙茞茠K,衝鋒陷陣般在亂團中長出一條生路。綠葉點點,玫紅、大紅的三角梅綴於其上,凌亂中有一股倔強的生命色彩。

拾級而上,小亭邊有幾叢佛肚竹,圓肥得可愛,加之節與節之間距離較短,越發顯得憨態可掬,數十根擁擠在一起,亂糟糟抱團生長,卻又極和諧、養眼。極目四周,便發覺無一處不亂。樹頭枝葉披離,地面雜草叢生。小河大湖,中心處波光粼粼,光鮮明亮,近岸處雜亂不堪,各種木棍紙屑枯葉被水流推送此處,聚在一起,蓬頭垢面,如同樹梢與樹根,枝頭新葉俏舞,樹根腐葉橫陳,這亂,也是遵循自然規則而生成,就像大地上,有陽光處,也必有陰影。各種各樣的亂,無時不在的亂,構成了未加修飾的大自然,卻又亂得恰到好處,賞心悅目,搖曳茧L法言說的動人風致。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瞬間打破既有的現象與景象,在眼前湧動出獨一無二的畫面,此為壯觀;滴溜溜圓脆的燕語鶯聲中,眶給銢嚽雂菕A亂花漸欲迷人眼,此為優美。輕雲、細雨遇了小風,整齊的隊形便亂了,斜茠輞荂A於是,雨們在空中碰撞、奔跑,從四面八方跌落。相比之下,雪花兒就飄逸得多,隨風旋轉,便是落下也悠揚如音樂般唯美。

有一種亂,美得如畫,是花謝花飛飛滿天的落紅,吟荈侇P的詩,林妹妹的心也從來沒有平靜過;還有一種,淒清動人,如詩一般,一生為綠葉,一朝歸故土時,方能隨心暢意追逐秋風。至若荷塘中此起彼伏的蛙鳴,熱浪裡聲嘶力竭的蟬聲,濛濛亂撲行人面的柳絮,在文字裡流成畫,留作詩,當然,也有人不喜,聒噪擾人心煩意亂,但終是季節裡特有的美妙音畫,不可或缺。

畫家吳冠中先生善於用點、線與面,黑、白、灰及紅、黃、綠等有限元素來構成千變萬化的油畫,如《春如線》、《點線迎春》等。畫中線條紛飛亂舞 ,黑、綠、紅、灰,縱橫糾纏在一起,產生動盪、奔放、多變的力量。有個成語叫「粗服亂頭」,指不講究修飾。出自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容止》:「裴令公有俊容儀,脫冠冕,粗服亂頭皆好......」是說晉代的中書令裴叔則容貌英俊,即使不戴冠冕而「粗服亂頭」也很美。南唐後主李煜,早期詞綺艷香濃,有富麗之氣,後期經歷大悲大痛,以歌代哭,洗淨鉛華,樸素如話。《人間詞話》評曰:詞至李後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周濟形容後主詞為「粗服亂頭,不掩國色」。這般的天籟,已有了真切的情感為依托,到了不需要借助雕飾的地步。

不假雕飾者,是為真性情,也更接地氣。

久別相聚的老友,杯盤狼藉,縱情高歌,乃至語無倫次,沒有人會說你失態失儀。遇見意中人時,亂跳的心帶動臉上紅霞,手足無措的不安,但,這難道不是久違的令人心動的羞色嗎?有一次去朋友家, 一進門,孩子們在屋裡瘋跑,大呼小叫,玩得正盡興,家裡亂七八糟,玩具、枕頭扔得到處都是,朋友攤茖滮漶A無奈地說:「沒有辦法,太亂了。」可是,這才叫快樂不是嗎?多少樂趣在其中呀。凌亂,是齊整秩序的一種對立,二者相互依倚轉換,方有這活色生香的美景,有這詩意盎然的人生。人間萬事,急匆匆倏忽而過,嘈雜雜爭名奪利,紛亂中得隱,喧囂中求靜,桃花源,成為所有人心中美好的嚮往。然而歷朝歷代,開國者多於紛繁亂世中起家,社會得以整治清明。遙望時光,爐內篆香,香煙亂作各種形狀,盤~千古,點香人在何處?推窗放眼,街市繁華,商舖林立,人聲熙熙,吆喝並起;鄉村更有雞飛狗跳,牛羊滿地,吵嚷紛亂的市井風情,熱熱鬧鬧熱氣騰騰的小日子,無論多麼紛亂,內裡始終深藏無限貼心貼肺的溫暖,而成為我們生命中永琲漸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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