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楨 博士 香港智明研究所研究總監
中秋方過、重陽又至,中國傳統節日,宗教味淡而詩意濃。那日下班腹中鼓鼓,回家打開冰箱即見桂花糕一碟,唯筆者屬「三高」分子,可遠觀而不可親其味焉。內子告知乃世交馬太所送,國人講求不時不食,以應節食品贈與親友,亦屬中華美德,含蓄地表達關愛,以同味而分甘。國人尚同,不是一式一樣的同,而是人同此心的同。
馬氏乃粵東著姓,香港不少馬姓名人皆自潮汕出,在本地商界尤多,但無論是粵東潮州、梅州,還是南粵廣州、惠州,亦不管是觀賞還是入饌,桂花都並非主流。然則,在江左則屬另一回事。年前洛陽紙貴的《瑯琊榜》,即以「梅郎」作主。在江浙滬,以梅、桃迎春、桂花接秋。桂花飄香,實亦江南一帶看不見的秋日良景,讓人神往而難忘。
和諧共融香港文化精髓
筆者既為南粵客家,嫁與潮汕人士之馬太送來其家鄉江南味道,說明所謂香港、所謂香港人,共冶粵、客、潮、滬於一爐;所謂和諧、所謂多元,實乃別處不可多得的社會資產。以一時一地一族之民俗或方言來壓倒別族文化,不過讓人訕笑不已,又豈能把握香港文化之真諦?
所有排他的地域主張,不過是自卑心理的反智盲動,是對香港精神和傳統的侮辱與扭曲。當特區政府重新納中史為初中必修科,我們想到,在大半個世紀之前的烽煙之中,就有成千上萬的香港青少年,以生命和一生所愛作犧牲,穿越一切文化與種族障礙,去捍衛人類尊嚴。於此金秋、適逢重九之際,特區政府於中環大會堂紀念二次大戰為港捐軀的各國人士,當中即有生於斯、長於斯,最終亦為吾土與吾民、長眠於斯的志士仁人。
1941年12月8日,日軍攻佔新界。同日,廣東人民抗日游擊隊,派遣兩支武工隊、各十數人進入新界。由日軍染指香港第一天起,在廣東人民抗日游擊隊領導下,一群新界原居民,聯同歸僑、海員、學生組成港九大隊。這群從未滿10歲到20出頭的青少年,在港九市區、新界東西、大嶼南北、汪洋之上,組成6個中隊,展開整整三年零八個月的抗日救亡運動。
在珠三角淪陷、國軍敗退、英軍投降後,廣東人民抗日游擊隊·港九大隊發展成為本地區最具規模、聲譽最隆的抗日武裝力量,也是傷亡至為慘烈的。1943年更名為東江縱隊港九大隊,「東縱港九隊」之名由此載入史冊。粗略統計,港九大隊500名武裝人員當中,平均不足5人,即有1人陣亡。
此外,輔助人員、庇護游擊隊員的新界村民,以及戰士的父母妻兒兄弟姐妹,被捕、遇害、慘遭酷刑者不計其數。其中,尤以烏蛟騰村兩代李姓村長壯烈殉國為甚。在作出重大犧牲後,港九大隊成功護送700餘名中國文人安全抵達後方,並營救近百名盟國被俘軍民,包括英、美、蘇、挪威、丹麥、印度、菲律賓等,還有茅盾、鄒韜奮、柳亞子、何香凝、胡蝶,戰時英軍服務團創辦人、戰後的港大校長賴廉士上校,以及克爾、伊根等多名美軍機師。
港九大隊貢獻後人銘記
此外,港九大隊又向飛虎隊、尼米茲艦隊提供重大情報,支援盟軍轟炸日軍機場船塢、造船廠等戰略設施,對中國抗戰及太平洋戰爭貢獻殊大。戰後,港英政府鮮有提及港九大隊的事跡,直至回歸後,1998年10月28日重陽節,首任行政長官董建華先生由原港九大隊.海上中隊長羅歐鋒先生陪同,將115名烈士名冊安放於香港大會堂戰爭紀念龕,正式表揚港九大隊的貢獻。
今天,港人遠離硝煙、生活富足,中國和亞太地區亦見太平富強。讓我們銘記,70多年前在史上最慘烈的二次大戰中,有一群年輕人超越膚色、語言、宗教、階級和政治信仰的界限,締結抗日同盟。這群年輕人為同胞之生命、民族之尊嚴、家國之太平、人類之良知,浴血奮戰、奉獻一切,即便犧牲自己和最愛之人之性命,亦無怨無悔。
最終,因為這群年輕人的堅韌,人類,迎來了明天;最終,因為這群年輕人的信念,人類,才得以憑藉良善,而非血腥,書寫未來;最終,因為這群年輕人的勇氣,侵略者,再次被摒諸歷史殿堂門外。正義,因為無數年輕人的前仆後繼,才得以彰顯。由此上溯過去百餘年來,無數年輕人為中國現代革命,踏上九死而不悔的征途。毋忘國難,毋忘那一段段迅如閃電雷鳴,卻照耀人間、振聾發聵的生命:
蝶戀花
答李淑一
我失驕楊君失柳,
楊柳輕颺直上重霄九。
問訊吳剛何所有﹐
吳剛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廣袖,
萬里長空且為忠魂舞。
忽報人間曾伏虎,
淚飛頓作傾盆雨。
-毛澤東
1957年5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