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口騎樓老街。 作者提供■ 馬承鈞
初到海口，人們都會去騎樓老街轉轉。因為它是海南島最具特色的歷史文化街區。其「四牌樓」建於700多年前的南宋，騎樓群則發端於清末民初。正是這種唯一和獨特的城市景觀，在2009年6月首屆「中國歷史文化名街」評選中，海口騎樓老街理所當然一舉成名。海口友人陳文傑陪我走進這個面積2平方公里、總長4.5公里的老街區，我頓生一種走進時空隧道的感覺。那大大小小600多幢風格各異的騎樓，似乎向我訴說它的百年輝煌與傳奇。這些南洋式建築和門頭清晰可見的商號名稱及繽紛多姿的廊柱、露台、窗楣、憑欄、雕花，無不閃爍着悠遠的歷史風韻。
陳文傑說，騎樓源於兩千多年前古希臘的廊柱型建築，後來流行在地中海一帶，最終傳至東南亞。海口騎樓與十九世紀的歷史有關。讀老街碑記銘文，得知早在清朝咸豐八年（1858年）第二次鴉片戰爭後，海口（當時稱瓊州）闢為海上絲綢之路通商口岸，貨輪可直達港澳、台灣和吉隆坡、西貢、曼谷、新加坡等地，大量海南人背井離鄉「下南洋」謀生，胼手胝足的艱苦打拚使不少人事業有成。上世紀初逐漸有「南洋客」落葉歸根，懷揣血汗錢返回海口建房興業，也帶回異國情調的南洋文化--即騎樓建築群。至1930年代，騎樓更像滾雪球一般在海口大行其道，形成這個有規模的騎樓商業文化區域。
文化無國界，文化相依存。騎樓落戶海南，東西方建築形式很自然就相互交集。穿行於中山路、勝沙路、博愛路、新華路、解放路、長堤路等老街，我發現這些古樸華麗、連廊連柱的「外廊式」建築融合了中西文化元素，其既有遮陽、避雨、通行三種功能，又凸顯涼爽通透之優點，非常吻合海南的氣候特點和營商環境，所以近百年來騎樓老街一直備受海口人青睞，騎樓上那些雕樑畫棟和精美浮雕、西洋的彩色玻璃和中式門窗，相映成趣地組成一個個流光溢彩的萬花筒。我說：「漫步老街，猶如走近一個精美別致的海南風情長廊！」
雖經百年風雨洗刷，騎樓卻保存完好。一路凝望，既有十多個國家駐海口的領事館或「聯絡處」，也有銀行、郵局、書局、教堂、商會和綢緞店、百貨店、照相館、五金店、雜貨舖、雨傘店、理髮店、中醫診所、養生堂和酒店飯堂等等服務行業。商號名稱清晰凸現，有「廣德堂」、「梁安記」、「泰昌隆」、「雲旭號」、「遠東公司」、「亞洲旅店」等等，令人想像當年的街市盛景。街頭還發現中共瓊崖縱隊一大會址、中山紀念堂等革命遺蹟；街巷深處則有紀念「海神」媽祖的天后宮、紀念詩人王佐的西天廟和以及冼夫人廟、武勝廟等等，香火繚繞，僑商衣錦還鄉後建造的祖屋和庭園，也遊人如織。
勝沙路上有幢白色的五層大樓，當年是海口最豪華旅館「海口大廈」，也曾是海南最高建築，老百姓叫它「五層樓」，是文昌籍鄉賢、曾任越南西貢匯理銀行董事長的吳干椿先生1932年從南洋運來石料、木材等建材建造，民國時乃海口標誌性建築。日寇入侵後被其霸佔，後又落入國民黨軍之手，解放後才回歸主人。吳干椿還在此經營過電影院和戲樓，對海口發展屢有建樹。泥水匠出身的吳干椿年輕時下南洋艱苦創業，靠誠信和勤勞成為海口首富，其奮鬥史至今光耀後代。
老街上雕有許多栩栩如生、或坐或立，或對弈、或茶敘、或叫賣、或交易的復古仿銅人物塑像，更給老街平添許多久違的市井圖景，使人產生時光倒流的錯覺。漫步老街，最能感受到深深的懷舊和鄉愁，難怪很多返鄉祭祖的老華僑一到海口，就急不可耐到老街走一走、看一看。這夢繞魂牽的情結，蘊含天涯遊子多少揮之不去的鄉愁啊！據說極左時期，有人羅織「封資修」和「崇洋媚外」之名想搗毀老街騎樓，遭到有識之士和廣大市民一致吐槽，政府順應民意，認為騎樓老街是海口的城市根脈和魂魄，不能丟棄。在後來轟轟烈烈的舊城改造中也力排眾議，將老街完好地保存下來。
文傑說，前年CCTV《航拍中國》組曾用直升機無人機航拍騎樓老街，鏡頭瞄準騎樓精美的浮雕、多姿的女兒牆、優雅的露台、考究的門窗，令海內外觀眾一睹海口曾經的「民國範」。我瀏覽騎樓斑駁陸離的牆壁與足下光潔平整的路面，仰望「修舊如舊」老字號招牌和店堂內新潮電子產品，徒生時光交錯的新奇感。騎樓外一張張散落的咖啡座，又令我想起歐洲城市比比皆是的街景。老街上另一道風情則是頗具海南特色的「老爸茶」：兩三老人圍坐着，一壺茶、一碟花生或幾片魚乾，悠然地聊上半天，這感覺很溫馨也很禪意。
走累了，我們在博愛路一棟騎樓門前的咖啡座坐下，邊品嚐福田咖啡，邊瀏覽老街風情。陳文傑說，近年來社會各界不斷向政府遞交加快騎樓老街開發利用的建議，政府投巨資保護、整修、還原了當年的騎樓風采，老百姓很滿意。我感歎：「騎樓老街在漫長歷史進程中積澱的豐厚人文遺存，這是歷史賦予心靈的震撼，是時間留給社會的記憶，是前輩傳給後人的精神財富！」騎樓老街作為海口一張文化名片，與香港中環的石板街、歌賦街和上海外灘、天津「五大道」一樣，是近代歷史的產物，中西文化的結晶，也是海洋文明的見證！欣聞近年騎樓老街為海南省打造國際旅遊島作出不小貢獻。每天都有來自五大洲的中外遊客和華僑華商前來遊覽尋根。或走街串市欣賞騎樓美景，或在騎樓小吃街品味海南美食，感覺當然很美。去年年底，2017世界僑商峰會暨第九屆中國僑商論壇在海口舉行，300多名海內外僑領興沖沖參觀了騎樓老街，緬懷前輩海外打拚的艱辛和功績，熱議各級政府對騎樓老街的保護，表示將積極參與雙方合作、為海口經濟社會發展再作貢獻。一些第三代、第四代華商還走進父親、祖父興建的騎樓，激動地觀賞老照片和舊物，回顧祖輩感人的創業故事，表示要將祖輩的奮鬥精神和光榮傳統發揚光大。一位老華僑說得好：「騎樓老街是--南洋風情華夏魂，西式建築中國心！」
我想，如果說「建築是凝固的音樂」，那麼騎樓就是活着的歷史。老街記錄了海口的歷史，成為幾代人的集體記憶。海口人喜歡騎樓，因為它飽含太多的家國情懷與難以割捨的縷縷鄉愁。我即興與騎樓下兩位穿着拖鞋、捧着「老爸茶」閒聊的老人搭訕，他倆異口同聲用瓊州普通話說：「騎樓哎，是海口人的魂，是最地道的市井生活圈，我們愛它一輩子還不夠耶！」
告別老街，回望它新舊交融、熱鬧興旺的景象，想起它們的前世今生，更升起對海南明天的無限憧憬！正是--
瓊島沐浴南海浪，
騎樓史上留輝煌。
前賢風采啟後輩，
化作今日美畫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