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羅大佺
每次回到老家，迎接我的都是一群鳥兒。
自從老母親去世後，老家就成為一座空屋，已經幾年沒人居住。走進老家，一切如舊，但望不見房頂裊裊的炊煙，看不到老母親那佝僂的身影，也沒有了那隻圍着我轉來轉去的狗兒。
可那群鳥兒還在。牠們在屋簷口飛來飛去，牠們在地壩裡蹦蹦跳跳。牠們嘰嘰喳喳的，彷彿要和我對話。
一晃離開老家20多年了，人生的路上爬了許多坡，過了許多坎。但心，還在老家樸實的泥土裡，夢，還在老家滿是蜘蛛網的屋簷下，和着這群鳥兒，一刻也不曾分離。
鳥兒是我兒時的夥伴，老家是我兒時溫馨留戀的歸宿，這片土地，已經深深地融進了我的靈魂深處。
小時候的冬天，那個滿天飄滿雪花的日子，大哥教我做瓦蓋子，在屋後竹林裡挖個比一片泥瓦還小一點的坑，用三根短小的樹枝做成機關，頂住一片泥瓦，在坑裡坑外撒幾粒大米，黃昏，就能從泥坑裡捕住一隻小小的精靈。那是兒時最大的快樂。
而今，這些精靈就在眼前，牠們不計較我曾經做過捕捉牠們夥伴的惡作劇，為我守護着這個魂牽夢縈的家。看到牠們，感激的心在心裡蕩漾不停。
鳥兒，在我們老家又叫「雀兒」。我想起春分節，那是一個只有莊稼人才過的節日。這一天，所有的莊稼人都要停下手裡的活計，快快樂樂地休息一天。初一忌口，春分忌手，說的就是大年初一不要說不吉利的話，而春分這天，不要動手去做任何事情。春分這天早晨，和大年初一一樣，莊稼人的習俗是「吃湯圓」，父親總是用瓷碗端着幾個湯圓，來到房前屋後，用筷子把湯圓夾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扔到房上、樹上和鳥兒聚集的地方。我問父親在幹啥？父親說在「糊雀兒口」。說是這天餵了雀兒，這年雀兒就不會啄食田地裡的莊稼。過了春分節這一天，莊稼人就開始下田幹活了。在我的記憶裡，莊稼人的「春分」、「端午」、「中秋」節日中，唯有「春分」這個節日只過一天。我忽然覺得莊稼人的那個「春分節」，其實應該改為「鳥兒節」。因為鳥兒也是有靈性的，也知道知恩圖報。
後來我外出工作，離開老家，走了很多地方。但牠們依然守望着這片土地，天天陪伴着我的老父老母，幾十年如一日。
身在異鄉的我，想念老家的時候就想起那群鳥兒，想念父母的時候也想起那群鳥兒。有鳥兒的陪伴，父母的晚年也算寂寞中有了一種慰藉。
後來父母先後離開了我們，老家只剩下一座空屋。我以為鳥兒應該飛走，飛到那熱鬧的地方，可他們依然用一種信仰替我守護着老家。那種信仰，那種堅貞，讓我感動。
此刻，鳥兒就在老家屋前，嘰嘰喳喳地向我飛來，彷彿迎接遠道而來的客人。不，那群鳥兒是在提示我，曾經的家在這裡，無論時光過去多久，不要忘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