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遊業的發展常會帶動村容村貌的全面提升。 新華社朱文興
小麥即將開鐮的季節，我與友人重返章丘區曹范南部山區的沒口村和聘賢村，一路似在時光隧道行走。
三十年前的正月十五 ，我們跟隨時任濟南市委書記，乘着老式北京吉普，從明水鎮出發，到這兩個村調研扶貧問題，走訪貧困戶。進入山區後，沿着坑坑窪窪的窄小土路，忍着一個接一個蕩船般的強烈顛簸，輾轉繞過了一個又一個荒山禿嶺，好不容易才來到了沒口村。
一條沙河在村口經過，河裡沒有一滴水，只有小石塊靜靜落寞地臥在河底。河道上一座一九七零年才建的兩孔的小石橋，是進出山村的唯一通道；橋頭一棵古柏或許是由於乾旱，已失去了應有的蒼勁，卻掩不住歲月的滄桑。明代萬曆年間，王、孫二姓由河北棗強遷來，在群山環抱沒有進出口的山凹中建村，沒口村由此得名。走訪了三家貧困戶後，我們趕往約九里路外的聘賢村。這個地處雙峰山下、石門嶺旁的村子，不通公路，也沒有大路，進村的山路起起伏伏，逶迤曲折，狹窄凹凸，吉普車沒法開，只好步行。沿着滑溜絆腳的羊腸小道盤旋而上，高一腳低一腳地走了近兩個小時，才好不容易來到村裡。這裡原名聘賢峪，清代雍正年間，牛姓人家來到此山峪，因地址偏僻，山勢陡峭，地形狹窄，取名「偏狹峪」，至乾隆年間，人們嫌村名不響亮且意味着不出人才，乃取其諧音，叫為「聘賢峪」。這裡海拔四百多米，但在江南水鄉平原上長大的我的眼裡，卻彷彿來到了另一個世界：這簡直是一個坐落在雲端上的村子。中午時分，領導走進一戶農家的灶頭間，揭開木鍋蓋一看，鍋裡空空如也，沒有一點乾糧；轉身又揭開牆角裡的糧缸，也是空空如也，沒有棒子麵，更沒有白麵。又走訪了一戶農家，亦是如此。與生產大隊的支書交談，村裡沒有一點集體資產，窮得連辦公室都沒錢建，支書只好把自己家的破平房當作辦公室，牆是用大小不均的石頭壘起來的，縫隙很大，沒錢買水泥嵌塞和粉刷，任憑牆壁透風撒氣。支書家的院子裡挖有一個小土坑，坑中存着暗紅色的水。一問，方知這叫「旱池」，因村裡常年乾旱缺水，家家都挖這樣的旱池，用於積存雨水，供平時人畜飲用。支書從旱池中舀了兩勺水，燒開後涼在碗裡，請我們喝。看着這渾濁而又有點發紅的水，這位出生於南方一個貧困山區的市領導，毫不猶豫地端起來喝了下去。交談中，得知這個村由於山高偏僻、乾旱缺水、交通閉塞，正常年景至少半年缺糧，家家戶戶都靠政府的救濟糧生活；村裡沒有一點集體積累，沒有錢打深井，由於地質條件複雜，縣裡曾經幫助打過井，但提出來的水含氟量太高，連牲畜都不願喝。靠旱池積存的一點水簡直是貴如油，村民捨不得用來洗臉，更捨不得洗衣服。支書說，鄉親們最大的願望是請上級幫助打一口能用的深井。領導同志聽了後，當即拍板，由縣水利局立即籌措資金，幫助村裡打一口深井，先解決人畜吃水問題。不久，這口井打成了，成了村裡的救命井。
一晃三十年過去了，今日的沒口村、聘賢村會是什麼樣子呢？五月下旬的一個早晨，我們八點鐘就從濟南市區乘車，經玉函路地下隧道向南、向東，穿過漿水泉隧道、龍鼎隧道、港溝隧道，沿着高速路前行，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埠村出口，繼續向南，到沒口村的土路不見了，所經之處都是平展的水泥路。車到村口停下來，那座兩孔的石橋依然橫跨在沙河上，河道裡依然沒有水，只是那棵柏樹的樹冠比三十年前擴展了許多，也比那時蒼勁葱鬱得多。
從沒口村到聘賢村的山路依然高低起伏，曲折迂迴，但都是平展的水泥路，坐在車上不覺得顛簸。前方不斷有大、小汽車迎面駛來，與我們的車交錯而過，喇叭聲在蒼翠的山間劃過，汽車在盤山公路上逶迤前行，很快抵達村裡。村支書告訴我們，這幾年得益於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精準扶貧和建設美麗鄉村各項好政策得到落實，公路不僅村村通，而且戶戶通。走進村裡，果然，水泥路修到了每家每戶的院門前，過一段還有幾個帶滑輪的垃圾桶整齊地停在路邊，原來村裡實行了城鄉環衛一體化管理，設有專職的保潔員，垃圾有人打掃、清運，因而看不到亂丟垃圾和亂堆亂放雜物的現象。寬闊的村主幹道兩側，是一盞盞漂亮的太陽能光伏路燈；上坡道路的左側，是用石塊砌成的水渠，石渠中流水潺潺，清澈見底。村支書告訴我們，這是從山上引來的泉水，修了這條明渠，從村裡流過，循環利用。有水，村子就有了生機和活力。在我的記憶深處，三十年前這村子十年九旱，貧瘠得連草都蔫蔫的，一副病態。一個當年家家都只能靠築旱池接存雨水解決人畜吃水問題的窮山村，如今居然能引山泉水到村裡的水渠中，作為景觀用水，繞村而流，形成一道美麗的風景線，真令我驚訝不已！
村支書還指着前面那高高的鐵塔告訴我，這是信號塔，無線寬帶已接到家家戶戶，信息不再被大山隔斷，山村不再閉塞。在村外的一個山坡上，一個個漂亮的小院掩映在綠樹叢中。這是什麼地方？我們登上二十多級登山石階，來到院裡一看，是如今時髦的民宿。村裡請北京一家旅遊公司，建客棧，發展鄉村旅遊。聘賢村雖地處高山深處，經過三十多年的水利建設和植樹造林，已經變得滿目青翠。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新鮮空氣就是寶貴財富，久居鬧市的城裡人，都願在節假日到這裡來，購買山貨和山雞蛋等土特產品。旅遊業的發展帶動了村容村貌的全面提升，聘賢村正在向美麗鄉村邁進。
離開民宿，沿着一條高低起伏的山路，來到了一個高坡的平地處，一個寬敞的院落門口，掛着聘賢村黨支部、村委會和村文化活動中心三塊牌子。走進院裡，黨支部、村委會和村文化活動中心的辦公室各自獨立，整齊劃一的辦公桌上，電腦、電話等現代辦公用具一應俱全。村文化活動室比兩委的辦公室大得多，在此等候的一位老人主動與我握手，這是三十年前聘賢生產大隊的支部書記。六十六歲的老支書家裡有病人，聽說我們來了，特意趕來，一起回憶三十年前的情景，感慨眼前村裡的變化，眼裡閃出淚花。離開時，看到村兩委辦公室的外牆上掛着一台淨水機，現代生活方式的新風尚走進了昔日的特困村，真是滄桑巨變。
返程的路上，我透過車窗不斷地向外瞭望，平整的水泥路漸漸遠去，梯田中，小麥雖因乾旱長得不高，但已是一片金黃，我們似在畫中，從詩和遠方歸來，心情格外愉悅，三十年前連水都喝不上的特困村，如今與青山流水相伴，着實令人欣慰！我和友人相約，盛夏時節，攜家人到聘賢村的民宿裡來住幾天，避避暑、養養眼、洗洗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