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 佳
又到美麗的「賞荷季」。荷花乃全國各地各大園林池塘的嬌寵。初伏當日,筆者與閨蜜一起驅車兩百里,赴河南淮陽著名的龍湖風景區賞荷--那裡正在舉辦一年一度的荷花文化節。龍湖面積超萬畝,直可與杭州西湖、武漢東湖媲美。碧波蕩漾中荷花飄香、清風習習,我們乘一條古色古香的遊舫,穿行於荷葉覆蓋的湖面,大朵大朵的蓮花或粉紅如丹、或潔白似玉、或紫得可愛,猶如一個個亭亭玉立風情萬種的美少女,令人想起「荷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的古詩來。
荷花,又名蓮花,古稱芙蓉、菡萏、水芝、君子花、六月春等等,係蓮屬多年水生草本花卉。其莖長而肥,葉呈圓形,花瓣多數,花色有紅、粉、白、紫等,它又分為藕蓮、子蓮和花蓮三種。花期從六月至九月,「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佳句,即是對美麗荷花的生動寫照。荷花自古為中國名花之一,它「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高貴氣質歷來深受古賢讚賞,故有「花中君子」之譽。
荷花與梅花一樣,是中國人最喜愛的花卉之一。作為中國的原產水生植物,早在先秦時期,種荷、賞荷之風就在我國盛行了。古代最早的詩歌總集《詩經》中便屢見荷花的身影。《詩經.陳風.澤陂》唱道:「彼澤之陂,有蒲與荷......彼澤之陂,有蒲菡萏......」此處「陳風」指陳州的民風,而陳州正是今天的河南省淮陽縣一帶,詩中「澤陂」指的是淮陽龍湖。可見早在數千年前,中原少男少女就在龍湖邊談情說愛了。
古人稱六月為「荷月」,荷為「花盟主」,「六月賞荷」乃是國人度夏的一種文化風俗。荷花原來長於水澤之地,欣賞起來頗有不便,還缺人文氣息,聰明的古人於是「人工干預」--挖池種荷、築亭看花。於是出現古代最經典、至今仍盛行的賞荷方式--「池賞」。最早的「池賞」於先秦時從江南發端。吳王夫差的「玩花池」就是最早的「池賞」傑作,美女西施也因此成了古人眼中的「荷花神」。
說起古賢的愛荷,不能不提宋代理學家周敦頤著名的《愛蓮說》了,其中「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名句銘記在心。它寫絕了蓮花的外形與內涵美,也凸顯作者高潔的情懷和操守。歷代英賢大都喜愛荷花。1916年仲夏,孫中山偕宋慶齡忙中偷閒,自上海去杭州遊覽,見西湖盛開的荷花大喜道:「中國當如此花耶!」凸顯出中山先生的秉性與品格--他不羨雍容的牡丹、芬芳的桃李,惟願國人如荷花般高潔純淨,將來像蓮花般名揚四海。
「池賞」經過一段時間推廣,皇家搶得先機。隋都長安城東南隅原有皇家「宜春苑」,園內的曲江池經過一番改造,遍植荷花,更名為「芙蓉園」。唐玄宗李隆基對賞荷也情有獨鍾。據《開元天寶遺事》記載,唐明皇特別喜歡與寵妃楊玉環一起賞荷:「太液池有千葉白蓮,數枝盛開,帝與貴戚宴賞焉。」至盛唐,開鑿荷池儼然成為一些豪宅的「標配」和時尚了。當年白居易在成都郊外建有一個「草堂」,也特地在堂前開挖一爿池塘,養魚種荷,他寫下《草堂前新開一池養魚種荷日有幽趣》一詩:「紅鯉二三寸,白蓮八九枝。繞水欲成徑,護堤方插籬。已被山中客,呼作白家池。」古人賞花講究格調,尤愛附庸風雅,或飲酒品茗、或撫琴吟唱,美其名曰為「酒賞」、「茶賞」、「琴賞」、「曲賞」。明代文人官員袁宏道在其《瓶史.清賞》中將賞荷總結出三個層次:「茗賞者,上也;談賞者,次也;酒賞者,下也。」凸顯出人文精神,堪稱卓見!古人的挖池養荷,既美化了環境,又創造一個夏日避暑賞花的好去處。詩人劉禹錫在《劉駙馬水亭避暑》一詩中描述了劉駙馬家的荷花池,環境幽雅宜人,在水邊納涼賞荷還可享用冷飲和美食,被劉禹錫稱之為「盡日逍遙避煩暑」。
東晉時期,開創了一種新的賞荷形式--「盆賞」。就是將荷花移植進水盆、水缸,乃至水碗中,像盆景一樣欣賞。書法家王羲之在《柬書堂帖》中曰:「敝宇今歲植得千葉者數盆,亦便發花,相繼不絕,今已開二十餘枝矣,頗有可觀,恨不與長者同賞。」王羲之盆賞荷花屬於「千葉蓮」、「千瓣蓮華」,為多瓣白蓮花,很適合盆栽,是佛界崇尚的荷花品種,又稱「菩薩華」、「佛座蓮」。古賢還研製出讓盆栽荷花變色之法,蘇軾還研製出「將花削尖簪,則花開且久」的「瓶中荷」,被譽為「瓶賞」、「瓶養」和「室廬觀花」。至明清,「盆賞」、「碗賞」、「瓶賞」大行其道,這種濃縮的微型荷花,小巧玲瓏、美不勝收,大受歡迎!
古賢描寫荷花的名篇多了去了。以唐詩為例,李白的《古風》云:「碧荷生幽泉,朝日艷且鮮。秋花冒綠水,密葉羅青煙。秀色粉絕世,馨香誰為傳?坐看飛霜滿,凋此紅芳年。結根未得所,願托華池邊。」王昌齡《採蓮曲》寫道:「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李商隱的《無題.其二》曰:「颯颯東風細雨來,芙蓉塘外有輕雷......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都是千古名句,當然最著名要數南宋楊萬里那首《曉出淨慈寺送林子方》了:「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夏日的西湖風光與其他時節截然不同,藍天下無垠的碧綠簇擁茷F亭玉立的荷花,在驕陽輝映下何等鮮艷繽紛、吸人眼球!
詩畫不分家,古代荷花圖也數不勝數。我在北京故宮博物院書畫展見到不少絕美荷花。其中有南宋吳炳的《出水芙蓉圖》,以特寫手法將荷花的雍容外貌和出淤泥而不染的特質,刻畫得淋漓盡致。而在台北故宮博物院所見明代徐渭的《黃甲圖》,構圖洗練、佈局奇巧,作者以淋漓的墨色畫荷葉,畫蟹卻寥寥數筆,顯得空靈雋永,上邊還附一首自題詩,以荷花的高潔反襯粗豪的螃蟹,讀來饒有情趣。明代王冕最是畫荷聖手,他的荷花圖曾名噪一時非常暢銷。朱耷、八大山人、俞淑貞和近代的張大千等大師也以畫荷馳名。張大千1949年在香港得知新中國即將成立,畫了一幅《荷花圖》欲贈毛澤東主席,上書「潤之先生法家雅正」,畫作氣勢磅礡、格調清新,彷彿演繹一個新生命的誕生。他託何香凝離港赴京出席第一屆全國政協籌備會時,將此畫面呈毛澤東。毛收到後非常感激,託何向大千先生致謝,將其掛在書房,此畫現藏於中南海毛澤東故居。看到此畫,猶覺清風撲面、養目養心,欣然中重溫一代偉人與繪畫大師的一段交情,更對荷花心儀有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