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賽標
近日，慶祝「福建土樓」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十周年系列活動，在土樓核心區龍巖市永定區舉行，「國際越野摩托車挑戰賽」也在下洋鎮初溪土樓群舉辦。它讓我想起了「土樓王后」集慶樓的今昔與守護人徐松生。早在集慶樓列入世遺前的1999年，《閩西日報》刊出《「土樓王后」集慶樓》，成為描寫初溪土樓的第一篇文學作品。「土樓王后」的雅號逐漸為媒體所引用。2006年，下洋鎮方圓旅遊公司開發初溪土樓，最早開闢集慶樓景點。2007年，初溪村建築師徐松生被文化部授予第一批國家級土樓營造技藝傳承人。2008年，以永定客家土樓為核心的46座福建土樓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從此，「東方古城堡」「世界建築奇葩」的客家土樓聞名天下。
從觀景台俯瞰，初溪土樓群由5座圓樓和31座方樓組成，層層疊疊，參差錯落，與藍天、白雲、高山、濃霧、梯田、翠竹、人家、小橋、流水融為一體，構成質樸自然、天人合一的境界，美不勝收，悅心搖神。而其中倚山臨溪的四座土樓，圓圓圓方，既相連又開放，造型別致，猶如天書，氣勢磅礡，震撼心靈，是最壯觀最具衝擊力的土樓，成為福建土樓旅遊對外宣傳的標誌性符號。因此，初溪土樓群被譽為「中國最美麗的土樓群」。
坐落於下洋鎮初溪村的「土樓王后」集慶樓，是初溪土樓群中「三圓一方」中的一個亮點，素有「最古老最奇特」美譽。據《徐氏族譜》記載：該樓由初溪三世祖徐仲富建於明代正德年間（約1515年），距今有五百多年歷史。該樓為兩環圓樓，佔地2,826平方米，全樓計247間房，居住徐姓宗族幾百人。集慶樓的「最奇特」表現在：全樓設有72架樓梯，便於樓中上下；外環二層以上設有多道暗梯，遇危急時使用；外環外牆設有9個瞭望台，可架設土銃防衛；外環底牆設有一個秘密暗道；全樓木構件全靠榫頭銜接，未用一枚鐵釘。
可是，由於年久失修，2001年6月它面臨全面倒塌的危險。作為申報世界文化遺產的集慶樓，當時的破爛面貌讓人吃驚：屋面大部分檁椽腐爛不堪，瓦頂透光，樓層水平高差30-50公分，挑樑腐朽折斷，牆體嚴重變形，72架樓梯殘損歪斜，特別是510根立柱全部傾斜、上下扭曲如跳搖擺舞一般。整座圓樓幾近危樓，當時無人敢承擔維修重任。
徐松生臨危受命，接受了維修集慶樓與餘慶樓的任務。徐松生1953年出生於初溪村餘慶樓，初中畢業後跟隨父親學習土樓營造技藝。徐松生沒想到維修的困難超出自己的想像。當他想矯正一根歪斜的立柱時，沒想到根本扳不動它，似有幾千公斤的暗力在推着立柱，原來整座樓510根立柱都是與眾多樑、檁相勾連的，它們形成了不同方向的向心力；就像一排排欹斜着身子站隊的人，有一股看不見的傾斜力衝向中心點。這也是形成上層立柱向左傾斜，在力點強力的作用下，下層立柱必然向右傾斜的力學原理。
悟性過人的徐松生，明白了它的原理後，採取了先另立旁柱、鋸斷橫檁，阻斷向心壓力的辦法，然後再更換蛀蝕的立柱或矯正立柱，一步步地把五百多根柱子維修好了。接下來，樑檁椽瓦、樓梯樓板的更換修正就容易些了......維修後的集慶樓面貌煥然一新，重現了昔日集慶樓古樸滄桑、氣勢磅礡、恢弘壯觀的王后風采，成為「中國最美麗的土樓群」中最奇特、最雄渾的地標性景觀。
集慶樓整體結構是按照「八卦九宮」的結構建造，文化內涵十分豐富。樓內儒家的楹聯，道家的雕刻，佛家的供奉，都含有深意。集慶樓木門石框，黃牆灰瓦，外形如鼓，石裙高砌，質樸斑駁，如一位歷盡滄桑、低調內斂的「王后」。大門聯曰：「集益都從謙處受，慶餘只在善中求」，意思是：各種好處都要從謙遜中才能得到；喜慶的富裕也只能在慈善中求得。橫批「物華天寶」，意思是：人最珍貴的寶物就是謙遜慈善的品格。所以，這副對聯是教化人們為人處事的。
永定土樓每座樓都有固定門聯，是客家人每天要溫習的功課，客家人崇文重教，實際上就是從小讀門聯開始的，這是一種很特殊的文化現象。你來到樓前，眺望屋脊之上鑄有一隻白色的公雞與獅子，你知道做什麼用的嗎？嗯，是鎮宅避邪的。所以說：土樓的門道寄寓於這些看似平平淡淡的細節。以微見著，以小知樓，從細處讀懂客家文化，是參觀土樓的樂趣與玄妙。
集慶樓的通廊、天井由溪石鋪砌，自然生態，清爽宜人。門廳、中廳、後廳佈置於中軸線上，但它卻是一反常態，按照由高到低來設計的，這是為什麼？當你離開土樓，從中廳走向大門，台階一步步由低到高，你知道它什麼含義嗎？對了，步步高陞啊。中廳是客家土樓不可或缺的建築元素，是土樓人家族議事、祭祖、敬神、聊天、辦紅白喜事的公共場所，也是客家人最具童年文化記憶之地。中廳的神龕供奉觀音菩薩，廳中擺有長條供桌，木交椅，牆上書有「東海世澤，許國家風」以及徐氏家訓、「節孝廉義」，揭示客家人的精神信仰、崇祖重本。
參觀集慶樓四樓時，我觀測到一個奇異現象：四樓牆體內傾得很厲害，達到30多度，似乎岌岌欲倒的樣子。守護人徐松生大師瞅見我小心翼翼的神態，笑着說：「這就是『日送牆』的結果。」「日送牆」？我一頭霧水。徐松生解釋說：「土牆不像磚牆，日照多的一面乾得快，往往會向日照少的一面偏斜，好比人站立時，左腳踩在岩石上，右腳踩在沙地上，在重力的作用下，右腳一邊會慢慢低下去，人的姿勢會傾斜一樣。」「日送牆」是許多建築師沒注意的技術細節，這完全靠經驗判斷，是最難把握的。所以，經驗老到的師傅，不會呆板地垂直整牆，往往要外傾一些，讓太陽曬上一段時間矯正過來。集慶樓四樓的「日送牆」雖然是反例，但因為整座樓的牆體是牽拉穩固的，所以它仍然固若金湯地屹立五百多年。
圓圓的廊道，圓圓的天空，圓圓的屋瓦，走進集慶樓猶如走入一座迷宮：曾有美國遊客住在集慶樓，走出房間下樓去了，回來時卻怎麼也找不着住哪間了。最後，他只好摘了朵小花插在自己房門上。這個小插曲，折射它結構精巧。
集慶樓被開闢為「客家土樓文化博物館」後，分層陳列客家民俗、姓氏源流、土樓建築、土樓攝影展。底層客家民俗文物有二萬多件，遊客進入樓中，觀賞這一雄奇壯麗的世界文化遺產，讓人感嘆客家先民的偉大創造。「土樓王后」集慶樓，作為電視劇《下南洋》、電影《大魚海棠》拍攝地後，更是名滿天下，遊客火爆。如果說初溪土樓群是「中國最美麗的土樓群」，那麼「土樓王后」集慶樓就是初溪土樓群的一顆閃亮的翡翠。